轰隆隆一声雷响带着闪电掠过夜空,后宫里两厢最有权势的女人都没有安眠。
皇后心里十分担忧,她原是不怕的,想着无论怎样毕竟有官家在,他对自己的心自己是知道的。
刘公公知道她最近心神不宁,就吩咐了小厨房炖了安魂汤。
“皇上在刘贵妃那里吗?”
“没有,皇上在新来的魏贵人那处呢。”
皇后稍稍放下心来。
“你听没听到前朝有什么动静?”
刘公公上前服侍她用汤,“最近是有些风言风语,但是细想起来传言竟不成个样子,量谁也是没有那个胆量的。”
皇后喝了半碗汤,“怎么说的。”
“有传言,军中刘家的人有异向,但也只动了两三支。度大将军本来守在北边最近突然递了折子,说旧疾复发要回乡修养几个月。”
皇后不言语,她本来还想着时局终于稳了下来自己终于能迎来想要的平静岁月。她喜好读书临字,想在书房多收集些诗书多花些时日摆弄这些书画。
可这无声的战争号角让她不安,虽说她也做了些准备。可如今临到事发,心里开始焦躁不安起来。
若仔细将自己与刘贵妃相比,确实在前朝没有什么根基,她父亲也并非此局中人。
“皇后娘娘不要过于忧虑,您总是觉着自己军中没有人。可细想想,古往今来哪个皇帝会立一个军中势力过盛的人坐您这个位置。”
皇后不言语,刘公公继续劝慰她。
“眼下这个局也许才是最好的。刘家也不敢太过造次,皇后您品品最近皇上分封的那些将军,是不是有故意冷落刘家的意思。这伴君如伴虎,刘家自己且还要小心着呢。”
伴君如伴虎,是呢,对我来说何尝不是这个道理。原来皇上喜我书香文墨之气,可若有一日,我与朝中利益起了冲突,他可会保我周全。
京中下了一夜的大雨,带着空气中都漫着一股沁人心脾的清新之气。
第二日李奉先去刘府找刘沁,下人回他他们家小公子有事回乡去了,走时也没带什么东西,大概三五日就回京。
李奉先回了京就被他母亲扣下不让回军中了,他父皇也是那个意思,如今不打仗了,往北边去的次数以后也应该有了限,还是多学些朝中制衡之术要紧。
今日他还是那副刀疤胡须的装扮,听说好友不在就要骑马离开。
他刚想上马,就有个小厮跑了出来,塞给他一封书信。
李奉先打开是一幅图。
里面画了一只小鸡,背着个包裹扑棱着翅膀。
底下写了三个字烟阁坊。
李奉先笑了下,打算去烟阁坊看看。
等他到时,烟阁坊刚开门不久,里面人还不算多。
花烟难得亲自出来迎客,李奉先倒是有些惊讶,毕竟这位花魁还没落地,正是抬高加码的时候。
李奉先与先前一样的装扮,跟着花烟走过大厅,穿过连廊,行至一处幽静地。
有个背影魁梧的农庄女人背对着他们在庭间喝酒,李奉先有些疑虑他虽来的次数不多,但像烟阁坊这样的地方即便是上下打点的粗活婆子也是背薄个儿高的人物,为的是入眼皆是画,眼下这样的风景倒是少见的很。
花烟倒像是刚打了马球回来一般,一身骑马装束。
李奉先美人倒是见过几个,但大多都是中规中矩的样子。他回京次数少年岁也不大,即便收了几回帖子在京中那几个熟人府里露过几回面,其他人也顾忌他的身份,宴席间十分放浪形骸的到没有。
即使在这烟阁坊他也是没有见过多出格的。上次花烟起舞时妆容有些偏重,李奉先没有仔细端详,只觉得此人舞技了得大略也是个美人坯子。今日粉黛略施,露出了庐山真面目,清冷的眉眼,眼神十分淡漠,怨不得平日里妆要浓些。若是出身好,在京中富贵人家里是个千金小姐,可惜了,也怨不得刘沁想给她赎身。
李奉先如今还是少年心性,在军中入了几回沙场,更感同袍情谊,没成想回了京反而不静心。稳重而自持是他父亲曾对他说过的话,而在李奉先心里,他一直认为父亲会立他二弟为太子,皇后娘娘的嫡长子这样也才最好。
花烟带着李奉先刚到庭前,那名身材魁梧的“妇人”转过了身,原来是刘沁。
“诶呦,我的哥哥你可算来了。”
李奉先觉得好笑,“这位小姐胭脂不够浓啊,我这里有些银两,小姐若愿意我可多置办些给你。”
刘沁放下碗筷抹了抹嘴,“我为了你,骗了我爹,之后还要孤身上路。你倒好现在有空调侃我。”
李奉先看他不似无故取笑自己的样子。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刘沁示意他往前凑凑,“我爹让我马上回老家,不让我走大路,之后让把马车推了,没有他的消息不让我回京。你看你母妃是不是要有大动作了。”
李奉先狠是皱了下眉,紧握着手动了几下。“我不曾听说此事,若是我母妃真是起了不该有的心思也该跟我说一声才对,不会这么悄无声息的。你别吓我。”
刘沁摊开腿,赶紧吃了口莲藕炖排骨。“有次我无意间听到家奴说我母亲虽然姿色一般也不是贵妾,但她是从小跟我父亲一起长大的,我父亲虽看着妻妾众多,上心的唯有我母亲一个,我原是不信的。”
说话间,两人的酒都空了,花烟也不给他们斟酒,让刘沁俩个自己来。
“我现下倒是信了,原先我父亲对我总是疾言厉色的,每回看到我都没个好眼色,现下他是把握不准局势,想先让我跑路。”
花烟跟着略吃了两口菜,听到这儿笑了,“你父亲竟还是怕刘贵妃不成事。”
一时间李奉先跟刘沁都转过来看她。
“那可不,明面上都是皇上的儿子,可一较起真来,又岂止是老子儿子那么简单的事情。若我家事成了,刘家独大,皇上心里忌惮更深。若我家事败,扣个造反的名声,到时候皇上还顾念什么旧情岂不是一锅全端了。”
李奉先看着花烟,“姑娘何不装作不懂,若以后真出了事也与姑娘无关。”
花烟不以为意,“怕什么,若你们知道我是谁,才不敢这么与我一桌呢。”
刘沁把脸上的花束往后撩了一撩,“唉,我以前最不爱往家去,总觉得不自在,现在就特别想我爹。自我懂事起,我俩就不亲近,这以后要真有个啥。”
说着刘沁就要哭起来,花烟嫌弃他连手帕也不给他一张,还嗤笑道,“没出息的东西。”
刘沁哭了一下又止住了,“我临走前无论怎样都想见你一面是为了花烟。”
李奉先觉得他好笑,自己前途未卜,怎么还操心起一个青楼的女儿家。
“她跟别人都不一样,我这一去就看你母妃跟舅舅能不能折腾出名堂来。我原来都是收了姑娘的银票为了她日后赎身,可我早跟她挑明过这事我私下不跟妈妈说,但是这银票我也得花点儿,我这一去不知以后是个生死,我只觉得花了人家的钱心里不安,以后你多帮我照看些。
李奉先都要被他逗乐了,“你是如何觉得若真出了事,我就能完全平安无事的。”
刘沁又扒拉扒拉剩下的菜,“虎毒不食子,你父亲怎地也会留你一命不是。倒不是我说,你母妃一看就不是个善茬,这她还是做了贵妃,倘若如今皇后是她,其他人不定怎么个死法呢。”
三人吃了差不多,刘沁就要赶紧回老家了,临出门前他简单换了猎户的装扮。李奉先跟花烟一起送他出城。
一路上三人无语,看着眼前渐渐绿意盎然的景致也提不起兴致。
“你们再送我一段路就回吧,免得一会儿关城门了。”
李奉先笑了,“不,免得你我二人以后天人永隔,我不得多送送你。”
“啊呸呸呸呸!看你说的什么晦气话。”
“那你究竟还是要怎样,一会儿又伤心,一会儿又觉得我家不成事。”
刘沁把自己猎户帽稳了稳,“我忧心是自然的,可我也想你能成事啊。若你以后真成了太子,那我就真一辈子不愁吃喝了,还念什么书考什么功名。”
李奉先眼睛望向远处高山,“你父亲果然还是心疼你的,可我父亲心里又究竟装着谁呢。”
刘沁一甩长鞭,“那谁能知道了,你可千万保重,先保住小命然后记得我的荣华富贵啊!!”
说着头也不回的,抽鞭快马而去。
魏琦玲在宫内日间与李煜龙、李靖雨亲厚起来。
更何况她有个哥哥,故而总把自己跟李家俩兄弟看成一体,言行举止间没有规矩。
魏陵跟着她时常拦着劝着她,但确实因她年纪小,李家两兄弟也从未跟她计较细节。
故而让魏琦玲越发有些放肆。
慕容尚也跟两位皇子走的近,可别看他憨憨的小胖子一个,心眼儿倒是多得很,像是魏琦玲从跟皇子见面的礼数到待人接物能挑出一大堆毛病。
而小胖就不一样了,人与皇子走的不仅近,言行举止间也跟个小大人一样,让你挑不出错来。
今日他们大哥得了皇上新赐的毛笔,就把往日里自己用旧的挑了两个极为顺手的给两个弟弟。
因李煜龙跟李靖雨相比,还能更偏爱读书些,所以留给他的更好。
魏琦玲看着他俩新的的毛笔,对李煜龙的更感兴趣。
“我爹爹常说,笔也是有灵气的。用的越久的东西越得心,可见你们大哥对你们也很不错。”
李靖雨对笔墨纸砚不甚感兴趣,“那是,毕竟我们才算一家人。”
魏琦玲跑到李煜龙一边,“你有这么多跟笔了,也匀我一跟吧。”
李煜龙有些无奈,“我才得了哥哥的一支笔,你就看上我的家伙了。你一天能写多少个字,还要跟我讨东西。”
魏琦玲抓起一柄玉色笔杆的,“你若是送我一只,我就天天临诗二十首。”
李煜龙本不想纵她,可看她头上自己给的珠花,一时心有些软,“你挑吧,我哥哥刚给我的,你不能要。”
魏琦玲点点头,把手上的那根拿走了。
魏陵回家后才知道这事,他没有告诉父亲,自己先把妹妹说了一顿。
魏琦玲有些不服气。既然小龙自己都答应给她了,哥哥又有什么担心的呢。
“你不能把三皇子跟四皇子当成我,即便是跟他们关系再近那两位终究是皇子,我们不要约了线。你现在小,没人跟你计较,最多怪咱们家礼数不周到,可你再大一点儿就不行了。到时候流言蜚语唾沫都能淹了你。”
魏琦玲被他哥哥说的有些呆住了,“好哥哥你别生气,我只是觉得三皇子有那么多笔,给我一只又能怎样呢。你别生我的气,我还给他不要就是了。”
魏陵抱着妹妹,拍了拍她,“你跟小辛真不一样,她性子好静,有什么话也不愿说出口,喜欢的东西也默不作声。偏你就不同了,什么都要嚷出来,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你的喜恶。”
魏琦玲靠在哥哥身上,扭了两下。
“那我不说话,你们怎么知道我想要什么呀,喜欢的东西不宣之于口别人怎么会给我。嘿嘿,哥哥,你总说我不懂事,可宫里的三皇子就没有太这么说过我,他是也觉得我不懂事呢?”
魏陵摸了摸她头上的珠花,他大约知道这几个小孩儿晚上在宫里瞎跑的事。至于这个珠花应该就是三皇子送的,他看妹妹宝贝的紧,日日头上都戴着。
“你看慕容尚就特别懂分寸,他既跟两位皇子交好,言语间又不失体统,让人抓不到错处,你多跟他学学好了。”
魏琦玲翻过身,“可我真心待三皇子,我也希望他能真心待我,我不假意说些违心的话,难道这样也不行。”
那枚珠花被窗户上投射下来的光照着,折出一片五彩的光芒。
“你可真心待他,却不能越了线,你若是个男娃娃还好说,毕竟是女娃要多留意自己言行。三皇子现在不说什么,日后大了,他定是要疏远你的。”
魏琦玲听到日后要疏远自己,心头一紧。
此时她还不懂为什么大了就要生分,只想着是今日管他硬要笔的错,来日还他就好了。
城外李奉先跟花烟往城里赶,出乎李奉先的预料,花烟马骑的倒不错。
“花烟姑娘你是哪儿的人,原来只道你会舞艺,没想到马术也可以。”
花烟撇了他一眼,“我自小就喜欢骑马,我爹爹还曾经赏了我一匹南贡的骏马。”
李奉先想着果然不错,她应该原身也是哪个府里的千金小姐,不知道家里犯了什么事,沦落至此。
“这话不该我提,小姐的家人都如何了。”
花烟看看他又看看地面。
“死了,都死了。我也不应该活着的。”
李奉先不敢深问了,他想到刘沁之前让自己多照顾花烟。
“刘沁让我多照顾你些,若你想我即刻就可以给你赎身。”
花烟不言语,想想开口道,“用你大皇子的身份吗?那妈妈纵然有一万个不愿意倒也是不敢不答应。”
李奉先觉得俩人也没什么好隐瞒,“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不对劲的。”
“那要怪刘沁,别人准备推你上位还没慌,他一个不上场的赋闲公子哥倒先是慌起来了。”
说起刘沁,李奉先就从心里开心起来。
他也有几个弟弟,但都是皇后所处。虽然说不上多亲近,但小时候也经常玩在一处,大概是自己母妃太过争强好胜,以前没有入宫的时候还算和睦些,自从入了宫事事要强出头。件件要拔尖。
他自己也能感觉出来那几个弟弟同自己有些疏远。
李奉先可以对天发誓,他对太子之位没有半分眷恋,可这话似乎除了本人没有人信。
他在战场上并没有经历那几场极其凶险的战役。
可就是自己参与的几场战斗里都感到了活着的不易。
他愿意做二皇子的左右手,如果忌惮他母族的势力,可以放编他们的部曲,没有召令不得回京。
他当然更希望自己家人能像寻常百姓一样,能在年下节庆里围坐一团,和和气气。
就在李奉先还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离他们稍远的树上蹲着一个蒙面人,此人拉弓引箭对着李奉先就射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