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一刀身体雄壮,猛地坐在魏琦玲旁边的凳子上,感觉地板都晃悠了一下。
他顺手捞起桌旁的瓜果啃了一口,“咋啦,上面写啥啦?”
魏琦玲不想让身边人察觉自己的情绪,“没什么,是件好事,白姑娘与我哥哥的和离书。怪不得殿下今日对我和颜悦色的,原来是这个缘由。我哥哥与白姑娘的事情一了,那我们魏家跟太子殿下也就没有什么牵连了。大抵今后都不会再找我麻烦了。”
魏琦玲眼睛盯着这封书信,心想道今日已晚,此等好消息还是明日再回禀给他吧。
为了一个月之后的离京计划,此刻魏府陈设极其简单,这几日已经开始筹谋该典卖的典卖,能搬走的搬走。
阿离一早就等着她回来,已经按照原在宫中学的样式,把被子拢好,熏好。
魏琦玲抱着那个装着和离书的盒子走进来。
阿离看到姑娘高兴地笑了起来,“你可算回来了,我等你有些时候了。”
魏琦玲看着他的模样,想起他那个因自己而丧命的哥哥,她坐下来,拉过阿离。
未开口已带了几滴泪,“阿离,你有没有恨过我,因为我没了哥哥。”
阿离知道今日她被太子叫进宫的事,大抵心中有些不痛快,或者还是勾起了往事。
“阿离当然恨姐姐,若你当时不是非要做太子妃,早些自立门户,我们像现下这样自己做将军岂不是更痛快。可当年我与哥哥在宫中的处境,若不是因为姐姐,该是怎样不是人的光景呢。”
魏琦玲依着阿离,闻着调好的芽庄沉香,思绪不断飘忽,飞过魏府,飞过京城,穿过漠北,一路回到幼时的自己,那个牵着哥哥的手,走在长长宫道上的自己。
大亚王朝末年内忧外患,朝廷内贪官污吏横行百姓民不聊生,边外又备受游牧民族侵扰。
国内群雄纷纷起义分割天下,其中唯李氏一族独大,逐步平定大局,独得霸权。
李泓称帝后,封自己的结发妻子夏侯明渊为皇后,妾氏刘惟瑾为贵妃。
夏侯明渊膝下共有三个儿子,分别是李怀远、李煜龙、李靖。
刘惟瑾膝下也有一子且是李泓的长子李奉先。
李泓称帝后太子之位一直悬空,但宫中人都知道当今的圣上心中最得意的恐怕还是自己的二皇子李怀远,李奉先虽为长子位置却微妙的很。
李泓登基之后分封群臣,其中有一人倍受人非议,就是一位姓魏的将军。
这位魏将军名叫魏起白,身形削瘦,一直是起义军中一名小兵。一日敌军围城,李鸿率领的人马眼看顷刻间就要覆灭,魏起白将唯一仅剩下的战马交给了李鸿,并为其挡了一箭,正是这危难之时的绝命转机让陛下对他另眼相待,也为他今后的仕途打下了基础。
新朝建立,皇上封他为护国公,赐了一座大宅院。魏起白知道自己的荣华富贵来的有些依靠天命免不了会有人闲言碎语,所以言行举止乃至行事也颇为谨慎。魏起白只有一位妻子沈碧环,无妾氏。膝下长子魏陵、长女魏慧辛、幺女魏琦玲。
待李鸿登基建立大晋朝后,朝中有关太子之位的流言就不曾断过。
魏起白以明哲保身的原则从未说过偏向任何一位皇子的言论。
一日,朝会之后,魏起白跟随众臣出宫,眼看再有两步就要跨出门外。
皇后身边的刘公公却叫住了他,“魏将军,请留步。”魏起白赶紧停住脚,刘公公快步上前低语道,“劳烦魏将军随咱家走一趟,皇后有请。”
魏起白应了声只能随着去了。
夏侯明渊家室出自书香门第,是夏侯府老爷的掌上明珠,自小跟随自己的哥哥们读书习字,精通诗经文史。
在朝局动荡并不太平的年代,夏侯府老爷一眼相中了李鸿,也将他视若珍宝的女儿托付给了他。夏侯府老爷不喜朝政,在如今的朝廷格局里也没有什么根基。
皇后虽然聪慧深得皇上信任,但若论朝廷根基却比不得贵妃刘怀锦。刘怀锦的父亲兄长都是跟随李鸿一起打拼天下一路相随下来的“老人”,军中有三分之一的兵力都是刘家的旧部。刘怀瑾虽未被立后但她却先生下了李鸿的第一个儿子——李奉先。
刘公公将魏起白引至皇后书房内。夏侯明渊正在抄写诗经,魏起白向皇后行了个礼。
夏侯明渊停住笔转过头,“有劳魏将军,特地要上本宫这里来一趟。”魏起白低着头,“皇后能叫微臣过来,一定是有要事,微臣虽然不才但也愿为皇后忧心之事略尽绵力。”
夏侯明渊收起卷轴,“魏将军不便久留,我亦不愿旁支末叶说些别的。只想问魏将军一句话,你觉得陛下这些儿子中谁最像他。”
魏起白顿了顿,“微臣能有今时今日的荣光除了陛下的偏爱,娘娘也给予微臣诸多照拂,所以微臣也不愿多打谎语。”
魏起白轻轻叹了口气稍稍抬头看了眼皇后,“恕臣直言,其实最像陛下的是大皇子。”
两人都静默了很长一段时间不作声,夏侯明渊将目光转过直直的看着魏起白,“其实说穿了我这个皇后的位置未免如同空中楼阁,表面风光实则无依无靠。将军的境遇恐怕与我也并无二致。若我是寻常人家的妻妾,也不会做这般长远的打算。”
魏起白将刚刚的眼神迅速收回直接低至地下,“臣只有一个儿子,却已将他安置在军中历练。皇后有三位皇子其中一位还深得皇上喜爱,微臣觉着皇后还是不要过于疼惜皇子也应将他们放置在军中,以谋日后大业。”
夏侯明渊招招手,在门外的刘公公赶紧端了一个小木匣进来。”不仅是在军中,本宫希望在这后繁华落尽的后花园里也能有位佳人相伴,不知魏将军的意思。”
刘公公打开木匣里面是一只不大的凤钗,魏起白明白这是想让自己的女儿入宫相佐,一时之间竟有些犹豫。
夏侯明渊合上木匣微笑道,“我从不愿做勉强人的事情,若魏将军有疑虑可将此物看作是我赠与大小姐出嫁时一份薄礼。”
魏将军赶紧收起木匣,思虑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可是刘贵妃那边……”
夏侯明渊摆摆手,刘公公就将魏将军引了出去。
自出宫中出来回至府中,魏起白就在自己的书房中一直默默坐着,连晚膳也没有用。魏慧辛端着杯茶水走进书房,“爹爹今日是怎么了,现下还有什么事能使父亲忧心。”
魏起白没有回声只是将自己面前的木匣打开,拿出那枚凤钗,定定的看着自己女儿,“若爹爹有意让你进宫为皇后羽翼,你可愿意。”
魏慧辛有些吃惊但马上又平静了下来,“我的婚事本就应该由父母做主,不论我嫁与寻常人家或是达官显贵我深知父母都愿我平安和顺,我一介女儿家恐不能像二弟那般日后有所作为以给父母荣耀,但若能从旁的帮衬上父亲也不枉我这出生以来锦衣玉食的优待。”
魏起白轻轻握了握她的手,“不必思虑我们,你若另有打算我自当顺你的意。”
魏慧辛伸手扶住父亲手腕顺带着将他手中的凤钗插入发髻中,“父亲,这就是女儿自己的意思。”
恐怕很多人都会记着那一天,那是自定都以来最盛大的泓宴。京都城内灯火辉煌,达官贵人盛宴直至深夜。众人都道魏家以后是显赫之族了,皇帝单为迎娶一个后宫嫔妃就摆了这么大的阵仗。魏家一家皆盛装入宫,只不过那日魏琪玲吵着要跟哥哥一样的装束,所以家里人也给她准备了月牙白镶银线的小公子衣袍,头上梳着发髻系上了同色发带。
大殿上人声鼎沸,群臣贺饮。周边来来往往走来违心或诚意的同僚皆来敬酒。
魏琦玲跟在哥哥身边待了一会,不久就有年龄相仿的几个小公子过来寒暄,魏琦玲觉得甚是无趣便寻了个空自己从大殿溜了出去。
大殿外的宫人看到赶紧跟了上来,“奴婢斗胆请问这是哪家小公子可是想出殿透透气。”
魏琦玲抬起头,“我父亲是魏起白,今日我姐姐嫁人,别人都在吃酒又与我不相识想在外面走走呢。”
这个宫人一听忙道,“原来是魏将军的小儿子,这大殿后面是个小花园,小公子可略微散散步只是奴婢当值不便跟着小公子,还请小公子自己当心点路。”
魏琦玲晃晃脑袋,“谢谢这位哥哥,我不会乱走,略微逛逛就回,烦请看到我父亲知会一声。”当时的魏琦玲还不知有太监这一类人存在只当是伺候人的殿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