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文院后,蓝桥久违地感到了一丝茫然。
她原本是打算今天下课之后去檀园外看看,是不是能等到沈聿白,但现在突然没了国奖,她应该做的似乎是再去找一份兼职,以弥补窟窿。
但这样必然会占据她的大部分时间,她可以等,但食安不会等。
七月的梅雨季将整个城市都变成了低气压,让人喘不过气来。
蓝桥凝望着此刻耀眼的阳光,一如十四岁那年饥肠辘辘被暴晒脱水的时刻。
而后她将所有的手机银行都翻了个遍,勉强凑齐了助学贷款的待缴金额。
这让她不用再去找一份兼职,也让她彻底失去生活费,下一顿该去哪吃都不知道。
但尽管如此,她也觉得,是值得的。
晚上七点。
走了近两个小时的蓝桥终于看见了檀园这两个字。
檀园虽然起的是个园字,但实则是在半山腰,依山而建。
一共只有五户,户与户之间相隔非常远,要坐檀园特供的摆渡车才能过去。
每一户都是山水园林设计,丛林,山石极大的保证了私密性。
而檀园对安保更是上心,一共设有两到关卡,檀园入门处有哨兵24小时执勤,在距离半山腰一半的地方设了正门,从正门开始就不允许任何人与非登记车牌进入。
蓝桥是一路从山脚走上来的,从中午到现在几乎没吃过什么东西,高温的暴晒,此时已经有些头晕眼花。
她不知道沈聿白具体住的是哪一栋,没打算偷偷溜进去,
只蹲在保安室门口,双手抱膝,藏在阴影底下。
整个身躯都贴近大腿面,以缓解胃里泛上来一阵一阵的不适。
尽管太阳已经落山,但额头和后背的汗依旧不停。
额头抵在手臂上,蓝桥心里有些恍惚,她其实根本没想好今天来找沈聿白药要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她像沙漠里一株即将干死的草,只知道沈聿白是她的水。
黎斯伯有一点说的没错,她无依无靠,生来就被抛弃,她只有蓝娴,她要替蓝娴平反,但她想不出其他办法。
她像是想要砸穿一座山,手里却只有一把十字镐的人。
她也同周妍一样,没有办法。
今天这样孤注一掷的将钱都转走,也有一些是在赌气。
以伤害自己的方式和命运赌气,以一种尖锐甚至有些扭曲的心态。
将对自己的伤害和痛苦看做是一种赎罪和报复。
她不明白,她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老天一定要如此折磨她……
她真的……已经用尽力气……在活了啊……
泪水在手臂上蜿蜒成河流,热浪灼人的空气里,只有月亮知道她在偷偷哭泣。
蓝桥也不知道自己蹲了多久,直到远处传来雷声。
她从肘间露出双眼,眼球被挤压,一时什么都是模糊的。
但她依旧清晰的意识到头顶云上,电与光正在交错。
是暴风雨的前兆。
这副场景让蓝桥滚烫的身子突然打起冷战。
四年前夏季的一场雷雨夜,蓝桥考了年级第一,湿哒哒的一路从学校跑回家。
推开门,家里没灯,她就一路往里走,看见蓝娴的房间门开着,露出一只手。
她拎着试卷跑过去,恰好惊雷在窗外炸起,她就在电光里看见蓝娴了无生气的脸。
她僵死,木直,惊慌,恐惧,不知所措,颤抖着手在雷雨声里打通了120。
从那以后,就像是她再也不想去医院一样,每一个雷雨夜都会犯病。
她抖着手支着双膝,想站起来换个地方。
却奈何腿麻了,跌倒在地。
很快,便有狂风卷地,吹得四周林木簌簌作响。
放眼望去,整个檀山仿佛除了她身后这一扇巨大院门便只有草木。
不给人任何反应的时间,暴雨便倒灌而下。
-
“沈总,小小姐说从昨天开始您就一直没理她,她好像是有急事找您。”
莫平把着方向盘,将雨刮速度调到最大,匀速向檀园驶去。
后座的沈聿白捏了捏眉心。
朗盛今年打算进军娱乐产业,一切都在开始阶段,再加上食安的事,这几天他几乎每怎么合眼。
划开手机微信,沈清清的头像果然在第一格,未读十一条消息。
“二叔!!有人欺负我!!还造你和桥桥的谣!!”
“[链接],你看这个。他故意赶在桥桥国奖审核的最后发这个,就是要让她拿不到钱。”
“桥桥拿不到钱就还不上助学贷款,太恶心了这烂人。”
……
“二叔你怎么不理我啊!二叔!!”
“救命啊……”
沈聿白将帖子粗略扫过一眼,想起那天文化馆的日落。
现在被人故意下套也没来找他,这是退缩了?
他熄了屏幕正要吩咐莫平去处理这件事,窗外一闪而过的人影擢住他的目光。
“停车!”
暴雨里,竖直照来的车灯十分晃眼。
蓝桥此时已经浑身湿透,勉力想睁开眼睛。
陡然间,头上的雨停了。
那张她等了好久好久好久的脸。
终于。
出现在她眼前。
他打着伞,站在雨粒被吹过来的方向,为她撑起了一块小天地。
该怎么形容此刻呢,蓝桥想。
她本就是来等他的,但她不知道他到底会不会出现,但当他真的在此刻出现的时候。
她却想哭。
真实的,汹涌的,如暴雨一般。
那些准备好的词一句都说不出来。
山间只有雨声,谁都没有先开口。
没有为什么,她出现就已经是回答了为什么。
那日黄昏的烟丝好像穿越时空飘进了他们对视的眼里。
半晌,蓝桥颤抖着,缓缓向沈聿白张开双臂。
这是一双没有伪装的眼睛,被雨水和泪水同时洗刷过,此时专注甚至真诚地看着他。
漆黑的雨幕里,她的眼里只有他的身影。
沈聿白俯身将伞柄放进她的手里,一手捞住细腰,一手从腿弯间穿过,将人从地上打横抱了起来。
蓝桥湿透了衣服发梢瞬间将他的衬衫沾湿,她的手臂圈拢他的脖颈,下巴搁在肩头。
她早就没了力气,此时彻底依靠着他。
抓着伞的手随着风向不断晃动,什么雨也没挡着。
莫平早就等在车门边,沈聿白一靠近,就直接上了车。
伞被随意扔进车里,她没松手,沈聿白也没放她下去。
她就坐在沈聿白腿上,两只手死死抓住他的衬衫,整体上半身彻底靠着他。
沈聿白的两只手圈住她的腰和背,以防她掉下去。
没了风,身体里的热度迅速返了上来,她抖个不停,喷在他脖颈间的气息热的不正常。
她已经有些神志不清。
沈聿白的手探上额头,而后她似乎听见:
“莫平,清清的……知道……处理……家庭医生……”
再然后,就眼前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