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聿白的目光没有一触即收，相反，他始终看着蓝桥的眼睛。
蓝桥预设过这样的场景，于是标准答案脱口而出。
“沈老师年轻有为，是青年人学习的榜样，我也不例外。”
说着她在略显崇拜的眼神中添上一丝惋惜。
“可惜刚才的讲座听的意犹未尽，去个洗手间的功夫，错过了结尾。沈老师还会再开其他讲座吗？”
不是故意要偷听你们的对话，而是刚好在洗手间。
他起身拎起搭在一边的西服外套，眼里审视的意味消散，冷漠占了上风。
“暂时没有这个计划。”
而后看向沈清清。
“走吧，去吃饭。”
两人一前一后跟着沈聿白出了休息室往外走，沈清清挽着蓝桥的胳膊咬耳朵。
“现在你知道了吧，待在我二叔身边哪怕不说话，也会不自觉的正襟危坐，总觉得他下一秒就会开口训人。”
蓝桥跟着她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余光却始终盯着前面浅灰色的西装背影。
他这是什么意思？
不计较了？还是对他来说就是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是她想的太严重了？
她陷在思绪里，一时没注意到周围，猝不及防被一群飞奔而来的学生挤在中间。
“沈老师在这！”
原本围在礼堂附近的学生，飞快的将沈聿白包围，他们不敢靠沈聿白太近，只在他周围半米形成一个包围圈。
蓝桥与沈清清因为落后两步，彻底被夹在人群中，动弹不得。
此起彼伏的“沈老师”，不断向前涌动的人群，让现场变得一片混乱。
蓝桥：“不好……意思，让，让一下。”
肉贴着肉的蠕动，让任何动作都变的艰难。
蓝桥举着右手想要扭身，转动的过程中，不知道手肘碰到了什么，只觉得一片冰凉：
“啊！”
沈清清就在她身旁，但她也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一杯冰咖啡直直洒向蓝桥。
“桥桥！”
来不及细想，大片咖啡液迅速洇透了衬衫裙，原本立挺的材质变的瘫软贴身，蓝桥的胸前脏了一片。
拿着咖啡的女生吓了一跳，想退开，却又没办法退开，只好表情痛苦地不停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我……刚刚没拿稳，哎，别挤了！”
蓝桥能感觉到咖啡已经浸透了她的内衣，顺着她的身体往下流。
一股烦躁之气打心底里窜上来，精心铺垫的一切彻底毁了，糟糕的开局，状况百出的发展，她原本想借此机会给沈聿白留个好印象，最起码也要消解之前的误会。
现在真是……
蓝桥的余光一直撇着沈聿白，这一次没能形成交集，或许就没有下一次了。
不行，她不能就这么等着，看着。
“让……”
她神色冷漠地刚要开口。
沈聿白所在的包围圈就突然向她这里移来。
人群散开半米，蓝桥终于喘了口气。
“桥桥，没事吧？”
沈清清挤了过来，担忧地看着蓝桥。
刚才那一杯冰咖啡几乎是满的，一番拥挤下，衬衫裙从胸前到裙摆都是污渍，十分狼狈。
盛夏的时节，大家都是薄衣短裤，只有来演讲的沈聿白手肘件搭了一件西服外套。
衬衫裙的材质并不透，但蓝桥依旧用手臂虚虚拦了一下胸前。
她冲沈清清摇摇头，神色有些尴尬。
“没事。”
下一秒，带着檀香味道的外套如愿落在她的肩上。
蓝桥抬眼去看，露出五分惊讶神色，剩下五分留给不好意思与娇羞。
沈聿白却并未看她，只随手接了几个签名本。
很快，沈聿白的助理就找来了保安一起维持秩序，几人得以顺利离开。
N大校门口，沈清清看着蓝桥的衣服气不打一处来。
“那个人怎么这么不小心，带着咖啡还挤来挤去。”
蓝桥握住她的手安抚：
“其实是我……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和她没关系的。”
说着，蓝桥一双葱白似得手抓紧了西服边缘，不好意思地冲着沈聿白道：
“谢谢沈老师的衣服，我洗干净了再还给您。”
沈聿白没说话，一双眼睛只在她诚恳的眼神上略作停留。
“没事”
倒是沈清清有些担忧。
“乐队晚上还有演出，桥桥，你还有合适的裙子吗？”
蓝桥有些为难，这倒不是她故意。她欠着助学贷款，平时的吃穿用度也大多靠兼职，所以一向节俭，一季只有两三套衣服做换洗。
这条裙子是她唯一一条拿得出手的裙子。
沈清清有些为难的看着她道：
“你比我瘦又比我高，我的衣服你都穿不了。”
她们已经大四了，今天这场演出，或许就是她们的最后一场演出。
沈清清一直想和黎斯伯创造一场最美好的回忆，现在却出这档子事，只好求救地看向沈聿白。
“上车吧，衣服让莫平去处理。”
沈聿白开口，沈清清也终于放下心来，三人一起上车。
沈聿白自是不可能坐副驾驶，对沈清清来说蓝桥算是客人，也不会让她坐副驾。
于是便成了蓝桥与沈聿白坐在后座，隔着一个座位，峰回路转，她竟然还是上了这辆车。
一进车里，蓝桥就再次闻到了檀香的味道，但除了檀香蓝桥还闻到了一种类似于雪松的香气，很像但好像又有点不同，明明是混杂的味道，却奇异的很好闻。
像孤高的山巅上植满了雪松，林间有一座小木屋，屋内正燃着半支檀香。
清净，安心，神秘，深邃。
香，向来是私密的，闻香识人，车上一时无人说话，蓝桥侧头看向窗外飞驰而过的街景。
她这只猎物已经进入了捕猎者的领域。
“对了二叔，上次我听我爸说朗盛最近要补办去年的年会？”
车没开多久，沈清清半个身子侧过来朝后，努力又诚恳地看着她二叔。
沈聿白没搭腔，只用眼神示意她想要什么就说。
“你看，办年会嘛就是要热闹是不是，什么最热闹？当然是乐队了！”
“我在此倾情向你推荐。”
她左手五指并拢向蓝桥一指。
“极夜乐队，主唱-蓝桥！唱功了得曲风千变万化，就没有她拿捏不住的歌。”
说着胳膊一弯，又指向自己。
“极夜乐队，吉他手-沈清清，技法娴熟，曲风独特，擅长选歌改编，入股不亏。”
“还有其他两名成员，都是很棒的成员，朗盛要不要考虑一下邀请我们参加呢。”
蓝桥没想到沈清清这么突然，有些脸红，身子不自觉前倾。
“清清，你太夸张了。”
她余光能看见沈聿白的目光看了过来，提醒这一句，倒也不再矫揉造作，撤回去坐好，嘴角勾起大方的笑容。
沈清清：“不夸张，桥桥除了是我们乐队的主唱，还会去其他地方驻场，我记得有个濒临倒闭的清吧，有了桥桥之后生意越来越好了。”
沈清清还想接着往下介绍，被沈聿白打断。
“好了，年会你想来就来。”
“谢谢二叔！”
这话说得巧妙，是你想来就来，而不是你们，蓝桥垂眼看着西服上牛角扣。
看来她这第一印象留的不算太好。
车里安静下来，行了一阵，停在一栋小洋楼前。
蓝桥跟着下车，洋楼没立招牌，正厅的门也关着，不像是开业餐馆的样子。
“这是我小叔的地方，不对外开放，只招待沈家人和亲戚朋友。”
沈清清解释了一句。
三人顺着楼梯去了二楼包厢，包厢里已经给蓝桥准备好了裙子。
她道了谢，拿上衣服打算去洗手间换了，没想到刚扭开房间门把手，却正与要进来的人迎面相撞。
“不好意……”
蓝桥正要道歉，却陡然看清面前的人，下意识要说的话猛的卡在嗓子眼里，无法发声。
抓着衣服的手瞬间骨节泛白。
这张脸日日夜夜出现在她梦里，无论她怎么嘶吼，愤怒，最终都只能看着他扬长而去，然后在不甘中醒来。
赵择伟，她竟然在这里见到了赵择伟，这张她永远不会忘记的脸。
她只此一撇，便立即就将头低下。
虽然她已经与五年前大不一样，但也不能确定他就一定认不出来。
面前的人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只在她身上披着的西服上停留两秒，便立即向里面的沈聿白打起了招呼。
“聿白，这么巧，你也在这儿吃饭？”
尽管心脏跳动的已经快要裂开，但她知道她多停留一秒就是多一分端倪。
蓝桥出了房间，慢慢将房门带上，最后隐约只听见“收购食安”“评估”这几个字眼。
随后，她立即就在洗手间里给邵怀发了条微信——朗盛要收购食安不是谣言，目前进度不知，应该还在初步评估阶段。
对面很快回了过来——
邵怀：你哪来的消息？
邵怀：既然是真的，食安必然人心动荡，我找人去摸一摸底。
蓝桥：好。
邵怀：别冒险做事，照顾好自己。
蓝桥没再多回，迅速换上了衣袋里的衣服。
是一条蓝色吊带裙，做工精致，款式简单，颜色和蓝桥身上这件衬衫裙很像。
或许是担心吊带的露背设计，和衬衫裙略显正式的风格不符合，衣袋里还有一件小香风的外搭。
蓝桥看了看镜子里白皙光洁的脖颈与后背，最终将外搭收进衣袋里。
又将长发凌乱拨散一些挡住脸，尽管她上了大学之后像抽条似的长开了，但也不确定赵择伟还记不记得当年见她那一面。
当她重新回到包厢的时候，赵择伟还在，倒是沈清清不见踪迹。
赵择伟瞥见蓝桥的身影，眼神没再她脸上停留，逡巡过她手肘间的西服。
“这位是？”
“清清的朋友。”
“原来是清清的朋友。”
虽然已经得了答案，他却依旧笑得暧昧，令人恶心，蓝桥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心。
但看样子，他是没看出来。
“既然沈总还有客人要招待，那我就先不打扰了，食安等你的好消息。”
直到赵泽伟出去，蓝桥才靠近刚才他们说话的那张八仙桌，睁着一双鹿似的眼睛看着沈聿白。
“清清刚才接到电话，乐队临时有事，就先走了。”
清清不在，蓝桥与沈聿白之间失了关联，她一时不知道是该走还是该留。
她踌躇的时候，沈聿白已经拿备好的温毛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手。
“这里的淮扬菜做的不错。”
他已经先开了口，蓝桥也就顺水推舟坐了下来。
她没坐在沈聿白的对面，而是坐在了他的左手位，只要她前倾夹菜，那一片雪白的背就会在他眼前一览无余。
食色，性也，美，总是无错的，她不懂风月情事，但却知道自己有副可堪利用的好皮囊。
若是这美中再掺点娇柔便是再好不过。
两人邻座，谁都没有再言语，桌面上只有碗筷调羹相撞的声音。
蓝桥一边端庄吃着，一边心里计较着改善第一印象的事。
不多时，她放下碗筷，立直身子面向沈聿白。
“沈老师，有件事我想和您道个歉。”
沈聿白撩眼看过来。
“之前在礼堂休息室门外，我听到了您和周妍的对话，抱歉。”
沈聿白嘴角噙着丝笑，一双眼睛落在蓝桥爬满歉意的脸上，他说：
“没关系，你也不是故意的，对吧？”
这是在点她之前说的那些话呢，蓝桥假装听不懂，依旧诚恳。
“不管怎么说，这都不是礼貌的行为。实在是抱歉。”
沈聿白轻哼一声，收回目光，眼角下垂，不再看她。
“没事，吃饭吧。”
蓝桥打了个喷嚏，她不是没有意识到沈聿白骤然的冷淡，只是有些不明白。
沈聿白没再接着动筷，吃完饭，两人出了门一道往停车的地方走。
期间蓝桥因为露背与洋楼内有些过低的温度连打几个喷嚏，下楼梯一时脚下不稳，身子就向后倒去。
一只微凉的手及时撑住她的后腰，将人稳住。
皮肤与皮肤间的摩擦由为敏感，蓝桥此时所有的触觉都在后腰这只手上，她感觉到这只手用力往前推了她一把。
手掌与腰部的摩擦让这一丝微凉触感滑过，加重。
蓝桥借了他的力稳住身体，抽了抽鼻子，正要道谢，沈聿白却抽走了她臂弯间的衣袋，将那件外搭披在了她肩上。
但明明，他的西服也在她的臂弯里，甚至不用解开衣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