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桥这一夜睡的实在算不上好,梦里乱七八糟,有蓝娴的哭诉,有邵怀的焦急,有甩手而去的沈清清,甚至还有变得巨大的沈聿白牌雕像,将她压的喘不过气。
一觉醒来,混沌又疲惫。
昨夜她颓丧入睡,妆没卸,衣服没换,连被子也没盖,空调就这么吹了一夜,此时坐起来只觉得头重脚轻。
吸了吸鼻子,光脚踩在绒毯上,想去洗澡却发现自己并没有换洗衣服。
算了,回宿舍再洗吧。
就在此时,仿佛心有灵犀,套间门铃响起。
门外站着酒店的服务人员,手上拿托盘装着一叠衣物。
“蓝小姐,您好。这是给您备好的衣服,还有什么需要可以拨打前台电话。”
蓝桥不是没住过酒店,她昨晚没有和前台要过衣服,是谁备的,不言而喻。
她接过托盘,犹豫之下,还是没忍住。
“沈……先生已经走了吗?”
对面礼貌而职业。
“沈总并未留宿柏雅,您还有别的问题吗?”
“没有了,谢谢。”
“好的,祝您生活愉快。”
蓝桥阖上房门,有些失望,又好像松了口气。
至少今天在她离开这个酒店之前,她不必担心碰上他。
这么想着,忍不住咧嘴自嘲,昨天之前做足了准备,恨不得要日日与他相见,好叫近水楼台先得月。
不过短短一天,竟被他弄得畏缩起来。
昨夜那场似是而非的交锋,她便是现在想起来也觉得后脊发凉。
他那样态度,是已经发现她的目的了?但若是这样又为何主动送她,一定要看她吃了药才离开,最后还是将那件西服留下了,给了她借口再见他。
难道是她想多了?那些话其实只是字面意思?
蓝桥郁闷地锤了一拳托盘里的衣服。
将里面的东西都拿出来,又是吊带裙!他是不是故意的!
好在这次不是礼服样式的大露背,只是普通的碎花吊带。
先不想了,不知道昨天清清怎么样了,蓝桥简单收拾了一下就赶回了学校。
-
蓝桥和沈清清虽然在一个宿舍,但却并不是同一个专业,她知道沈清清今天上午有课,回去没在宿舍看见她,立即就赶去了教室。
她不认识闻应,也不知道他和沈清清是什么关系,昨天清清那副伤心模样离开,她实在放心不下。
去教学楼的路上蓝桥给了她发了不少消息,都没有回应。
好在沈清清并没打算翘课,此时正坐在经济学的课堂上。
蓝桥趁着教授写板书的缝隙里,躬身钻进教室坐在沈清清旁边。
沈清清被她吓了一跳,瞪着眼睛,张嘴看了看教授又看了看她,最终什么话也没说,拿了只笔握在手上,低头只看着课本。
显然是还在赌气,不打算和她说话。
蓝桥从包里掏出笔和便利贴,开始给她传纸条。
【还好吗,还在生我的气?】
这次倒没再被视而不见。
【没有。】
【那你为什么不理我?】
蓝桥转头看向沈清清,正等着回话,先一步被讲台上的教授点了名。
“第八排穿裙子的女同学,你不是这个专业的吧?”
半环形阶梯教室里的人头齐刷刷的转向这边,人群里有人认出蓝桥来,一时整个课堂都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安静!!”
讲台上的教授拿专业课本狠狠敲了敲台面。
“经济下至个人,上至民生是国之根本,是非常严肃的事情!”
“我欢迎对经济学感兴趣的同学来旁听,但如果你是为了在课堂上传纸条,我就不得不请你出去了。”
金融专业是N大的王牌专业,这位教授更是业界大拿,沈聿白也曾经是他的学生之一,上课是出了名的严肃规矩。
被教授如此当场点名,蓝桥的脸上火辣辣地疼,正要站起来道歉离开。
起身的手腕被沈清清拽住。
“教授,她是我的朋友,有急事找我,今天这堂课我向您请假,打扰大家了,不好意思。”
说完迅速将桌上的东西都归拢进包里,拉着蓝桥出了教室。
“陈教授出了名的严格,你这么干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原本是想来解决事情,没想到却多出事情来。
沈清清挥挥手。
两人去了校内到一家咖啡厅坐下。
“放心吧,陈教授虽然严格但不迂腐,偶尔出格一次他不会计较的。”
“服务员,一杯美式,一杯拿铁。”
蓝桥注视着沈清清,她这样子,好像是已经恢复如常。
“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不生我气了?”
沈清清将一杯美式放在蓝桥面前,端着拿铁眼神有些不自然。
“本来……你也没做错什么……”
“我当时不该故意诱导他的,是我太激进了。”
蓝桥是在真心实意的道歉,从柏雅回学校的路上她一直再想。
沈聿白说她绷的太紧了,是在说她做事激进,不留余地。
昨晚她明明可以用温和一点的方式处理这些的事。
但是她怕,怕一击没中,怕节外生枝,所以她选一剑封喉,而不是拿一根软绳让人慢慢窒息。
但后果就是这一剑也同样伤到了沈清清。
“哎呀,好啦好啦,千错万错都是渣男的错,你道什么歉。”
沈清清的脸颊泛起红晕。
“而且我根本不是在生你的气,我就是觉得我自己太蠢了,怎么看上了这么一个人渣……还搞得人尽皆知的……”
“丢脸死了!”
“我这辈子就没做过这么蠢的事!”
沈清清愤怒强调,蓝桥哑然失笑,归根结底她竟然是因为这个。
是她习惯悲观思维,想太多了。
见她恢复过来,也不再对黎斯伯抱有任何期待,蓝桥悬着的心终于落地。
“昨天后来把你带走的人好像没见过,我刚刚回过宿舍她们说你也没回去住……”
沈聿白昨天是和那个人一起出现的,那个人之前好像就一直站在沈聿白对面。
“是燎原的老板。”
沈清清将自己是怎么和闻应认识的简略说了说。
“后来二叔资助他开了酒吧,他也争气,燎原很快火了,他也把欠二叔的钱还了。”
“怪不得昨天沈老师也在燎原。”
“昨天二叔大概心情不太好,听闻应说他去的次数也不多。”
“哎,你别看沈家好像镶金戴玉体面的很,其实里面的污糟都是外人看不见的。”
原来他昨天心情不好……那她还揪着他……
沈清清好像想起了什么,神色清淡下来,一手托腮一手搅拌杯子里的拿铁。
“可能也是因为闻应不在那个圈子里,直来直去,没那么多弯弯绕,二叔才会不高兴了就去燎原。”
蓝桥其实很想问沈聿白为什么会这样,但她到底只是个【粉丝】,没有立场窥探他的隐私。
联想他昨天那些行为,多少是有些看出她的刻意了。
出师不利啊……
沈清清接下去还有课,两人也没聊多久。
从咖啡厅出来之后,蓝桥回了趟宿舍,拿了沈聿白的西服送去干洗。
一件对沈聿白来说可有可无的西服,却成了蓝桥的烫手山芋。
她现在已经不知道要怎么处理它了。
以还西服的理由再见他一面,再制造些能够下一次见面的连接?正当但略显刻意,或许又会不小心踩进雷区。
直接让清清代为归还?让命运决定他们的下一次相遇,食安收购在即,实在是难熬。
日光明亮,她站在洗衣店里恍神,一向落子无悔的人,生生生出些无措来。
而后手机响了。
邵怀:“在哪儿,一起吃个饭?”
“去你那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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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怀是个非典型富二代,不喜欢豪车香槟,美女蹦迪,早早从家里独立出来,靠炒股赚了自己第一桶金。
而后蹦极,滑翔,跳伞什么刺激玩什么,在他眼里自由是人生第一要务,他讨厌被约束,更讨厌被乱七八糟的事情捆绑。
在他一口气环游了欧洲大部分国家之后,突然想尝试一下普通的都市生活,于是开了一家清吧——浮岛。
两年前他如果没有碰上蓝桥,可能此时浮岛已经转手他人,而他也不知道在某个大洋彼岸醉生梦死。
“想吃点什么?”
“粥吧。”
她有些没胃口。
现在还不到清吧正式开门的时间,邵怀亲自去后厨把粥炖上,才重新出来。
“鼻音这么重,昨天没事就有鬼了。”
一杯温柠檬水放在蓝桥手边。
她刚被蓝娴捡到的时候已经饿了三天,递过来的也是一杯温柠檬水。
面善的女人一脸心疼地看着她。
“小口小口地喝,你饿了太久,先润润嗓子,别着急。”
邵怀叹了口气,将水杯又往她那里推了推。
这幅样子他熟悉的很,他刚遇见她的时候她在这里除了唱歌,就是发呆。
“邵怀,我好像把事情搞砸了。”
听完她的叙述,邵怀松了口气。
沈聿白是最后的机会,演练是一回事,真正碰上了横生枝节又是另一回事。
“放心吧,你没搞砸。否则他根本不会听你的不去医院。”
蓝桥将目光从杯口移到邵怀脸上。
她没去问真的吗,这个回答不重要。短暂的怀疑并不可能中止她的行为。
她还没出局,这场狩猎就不算失败。
“别皱眉了,我这有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坏消息。”
邵怀【啧】了一声。
“不行,先听好消息,我找的人有了消息。食安的收购应该不是特别顺利。”
“昨天沈嫣在朗盛等了沈聿白一天,最后是从会议室摔门出去的。”
收购不顺,对他们来说可利用的时间就就变多了,两方僵持的情况下,食安内部必然也会听到风声,人心一乱,想查什么就容易很多。
确实是个好消息。
“坏消息是什么?”
“坏消息是我猜你一定没好好吃饭,包里的胃药都露了出来。”
帆布包的封口不严,药板露了出来。
一板完整的药,上面只有两个缺口。
很明显是吃了,但没有按时吃。
蓝桥随手将东西往里推推,这幅模样明显是不在意也不上心。
邵怀看她这种样子,那种从三年前刚碰到她时的责任感又溢了出来,语重心长:
“蓝桥,儿女的健康,是所有妈妈最关心的事。”
有些话,点到为止。
蓝桥收包的手顿了一下,带着鼻音的声音坚定又冷静:
“放心,在真相大白之前,我比任何人都想好好活下去。”
她抬眼过去。
“所以,坏消息是什么?”
哼
邵怀瞪了她一眼,一边说着要好好活下去,一边坚决不去医院,药也不好好吃。
不理她,直接起身去后厨把炖好的粥盛了两碗出来,又切出两盘小菜放在她面前,威胁她。
“粥喝完了才能告诉你。”
蓝桥安静把粥喝了,胃里泛上来一丝暖意。
邵怀这才正色,认真地开口。
“不知道为什么,食安的收购被列为了朗盛机密,只有参与的核心成员才知道内容,所以我搭上的人也只能从沈嫣的态度上揣测。想要进一步知道具体内容,还得……”通过沈聿白。
朗盛既然把食安收购列为机密,就说明里面一定有某些东西是不能曝光的,很可能是直接会牵连到沈家的事。
走沈聿白这条路,没有走错,他就是她的出路。
她突然明白了那件西服该怎么处理。
在这世界上,总得冒点风险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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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盛三十三楼总裁办公室。
莫平:“沈总,蓝小姐刚刚来过。”
莫平将一个牛皮纸袋放在茶几上。
果不其然,里面就是他那件西服。
“她说了什么?”
“她把东西交给前台之后就走了,里面也没有夹带任何东西。”
昨晚抓着他说琴毁了也不在乎,眼下给了她机会,却又原封不动的退了回来。
沈聿白脚步一转,从办公桌上的小盒子里抽出一根点燃,夹着烟的手指骨节分明,泛着冷调白却并不显得病态。
缓缓吐出一口烟,打在办公室正面的落地窗上,他垂眼,白雾缭绕里他看见对面十字路口上站着一个人。
修身的牛仔裤包裹着双腿,没有任何多余装饰的白短袖,长发被束在头顶,随着向前的行走而左右摇摆,看起来洁白,青春,稚嫩,以为自己就是宇宙的中心。
可惜,钓人的基础条件,是对方也对你有兴趣。
机会不是什么时候都有,浪费一次,或许就没有下一次了。
蓝桥,你太高估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