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总,这……我不太好操作啊……”
檀园最里面一处园林,临时匆匆赶来的家庭医生看着面前的场景,无从下手。
蓝桥已经昏迷,但她从下车开始,两只手怎么掰都不肯放开。
沈聿白只好抱着她坐在客房床边。
“就这样打。”
年轻的医生看着湿淋淋地两个人,到底没敢多问。
从带来的医疗箱里,拿出针和药,也不知道要怎么称呼沈总怀里的这个女人,只好用代称【她】。
“她烧的太高,先打一针,我号了脉,体虚,思虑过重加上惊惧,身体支撑不住才昏迷,应该没有大问题。”
“沈总不放心的话等烧退了,再去医院仔细检查一下。”
“好,辛苦了。”
将医生送走之后,宋婶拿来两条毛巾。
“先擦擦吧,我去煮些姜汤。”
“等等。”
“把房间里的窗帘拉一下。”
宋婶回头,往窗帘的地方走,疑惑地看了一眼沈聿白。
她一直知道,沈聿白是喜欢极端天气的,家里的客厅做成了全落地玻璃窗,就是因为沈聿白喜欢在雷雨夜这样的天气,站在床边赏景。
“她害怕。”
沈聿白解释一句。
又是一声惊雷,怀里的人皱着眉瑟缩一下。
宋婶笑笑,将明亮的水晶吊灯关掉,按开了床头暖色的灯带。
宋婶:“这样有安全感些。”
宋婶走后,沈聿白低眉看向怀里的人。
他其实已经多日没回过檀园了,原本今天也是不回的,是饭局取消他才临时决定。
如果今天饭局没有取消呢,她是不是打算在这里淋一夜的雨。
也不知过了多久,药效逐渐开始发挥作用,紧紧抓着他的手放松下来,呼吸也变的平稳绵长。
宋婶送姜汤上来的时候,沈聿白正把蓝桥放在床上。
“我来吧聿白,你先把姜汤喝了。”
家里没有女式衣服,但这湿淋淋的衣服要是不换,刚退下去的温度怕是要再烧起来。
宋婶有些为难。
沈聿白自然是注意到了,去了自己的房间,从衣柜里抽出一套新睡衣,递给宋婶。
“先给她换这个吧,我去洗个澡。”
宋婶的动作很快,他收拾好出来,蓝桥的衣服已经换了,头发也被吹干。
藏青色的丝绸衬得她肤色越加白皙,苍白病态的脸上散着几缕发丝,有一种荒凉而颓败的美。
沈聿白竟然觉得很好看,多看了几眼才将人抱去另一间备好的客房。
蓝桥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但她始终记得自己好像还有事没做完。
睁开眼,眼前是雪白的天花板,窗外的雷声还没停。
头已经没有之前那么重了,但身体各处还像是被人打过一般疲惫。
她支撑着坐起来。
身上的衣服已经从里到外都换了。
现在穿着的,明显是男士睡衣,蓝桥将袖口凑近闻了闻。
果然是雪松混着檀香的味道。
是沈聿白的睡衣,他到底还是心软。
床头灯带亮着橙色暖光,床头柜上放着水杯和药,却没在房间里看到人。
她撑着身体下床,裤脚拖散在地上,打开房门是一条走廊,漆黑一片只能看见拐角尽头处似乎是有一楼的亮光。
她顺着楼梯下去,果然在一楼客厅看见了沈聿白的身影。
他也换了衣服,衬衫变成了柔软的家居服,手里端着水杯站在落地窗前。
又一道白光伴着雷声劈下来,蓝桥心脏狂跳,但也看清落地窗外的景色。
是一片竹林,在疾风骤雨中左右摇摆,是与命运抗争的姿态。
她站了一会儿,沈聿白听见身后动静,回过头来,眼神落在她脚上。
“怎么不穿鞋?”
蓝桥往下走,有些不敢看窗外,扶着墙壁一步一步挪动。
沈聿白抓起茶几上的遥控器,关上一层薄纱窗帘,窗外景色仿佛被蒙上了一层薄雾,不再看的真切。
蓝桥来到他身边,脚趾踩在冰凉的瓷砖上,探过半个身子看他。
“今天,谢谢你了。”
开口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语调确实软的。
乌黑的长发随着她的动作散落下来,像是洛水三千只等取瓢的手来挽上一挽。
沈聿白看向她。
“今天为什么来找我?”
蓝桥回的很快:
“我不能来找你吗?”
她站直身体,与他一同透过窗帘看窗外。
尽管如此,她还是有些心跳过速,但她善于隐藏。
沈聿白睨她一眼紧紧揪着袖口的手,没戳穿她。
只回身走去半弧形的软质沙发里坐下,蓝桥也跟着他远离了窗边,走到沙发上坐下。
他对她的撩拨不置一词,开门见山。
“想要什么?”
“你来找我,总是有想要的东西。”
“我要什么你都给吗?”
她问的天真,像是不谙世事的人间精灵。
与她对视的人表情晦涩浓重,深邃的让人猜不透。
“你可以试试。”
他此刻的表情不似之前任意一次,真的让蓝桥在某个瞬间有种想要相信他的冲动,将自己真实想要的和盘托出。
但终究理智占了上风,她一个似是而非的路人,又如何要和与他有千丝万缕关系的食安抗衡。
于是,她摆出一丝笑意,不至于太正式又不至于太轻佻,手掌撑着沙发身体前倾,小腿来回晃动,歪头看他。
“我想要流言成真。”
不需要解释,他不会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
这是她的进攻,这是她在使用他口中的“下一次”。
沈聿白想到她不会说真话,但却没想到等到的是这样一句回答。
她把他当什么人?诱拐女大学生的禽兽?还是来者不拒的人渣?
他冷笑睨她,凉薄开口:
“蓝桥,没必要。”
没必要,自轻自贱。
她听懂了,一瞬僵硬。
但只有一瞬,垂头呼吸一下,脸庞上便再次挂上笑容。
好似笑他认真。
“骗你的,你怎么还当真了。”
她说着又光脚下地,往客厅开放吧台的方向走,边走边说:
“想要你陪我吃碗面。”
身后没有回音,她走到半途,猛然回头,长发随着她的动作抻直,摇晃,散开。
脸上带着委屈:
“这个总可以了吧。”
沈聿白瞧她,他怎么会看不出来她的勉强找补。
但今晚的她太苍白了,苍白到连他都不忍心拒绝她的强颜欢笑和欲盖弥彰。
蓝桥打开冰箱,真的从里面拿出了挂面,鸡蛋和青菜。
她把青菜都拿到水池里,一低头,嘴角的笑就挂不住,抿成一条直线。
多羞耻,就算她丢掉自尊,摇尾乞怜,也不能获得一丝一毫的奖赏。
她努力秉住呼吸,不想再让情绪决堤。
伸出去的手,正要板开水龙头,身体却突然悬空。
她惊慌失措,才发现自己被沈聿白从背后打横抱起来,放在吧台对面的高脚凳上。
他放下她,回到她对面,接手了她的工作,洗起青菜。
“我来吧。”
蓝桥看着他熟练的身影,脸上的表情一时没能扭转过来,张着嘴呆愣地看着他。
一眨眼,蓄在眼眶里的泪水,从眼角滑落。
抓着挂面的手,越过吧台,大拇指腹从她眼角滑过,带走那滴泪。
很久以后,蓝桥依旧清晰的记得这一幕。
窗外雷声滚滚,昏暗的灯光下,他看着指腹的一滴眼泪,朝她轻笑。
没有嘲讽,审视,教育,拒绝,居高临下,只有轻松,愉悦,甚至带了一丝调侃,他说:
“这么感动啊。”
她在这奇妙的一瞬间,好像也就放下了他们之间所有的现实,只凭直觉回答:
“对啊,特别感动,因为今天是我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