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山的姑娘们曾跟她展示过,乐器中有琵有琶,琵是右手向前弹,琶是右手向后挑。她亲眼见姑娘们齐声弹奏琵琶,铜盆中的水激烈震荡,水珠跳跃的情景。
清思拨动琴弦,听着乐音,顷刻便掌握诀窍,只见她手指翻飞如蝶,乐音缓缓流淌,水妖看着琉璃罩外的鱼儿起舞,甚是愉悦。
渐渐地,乐音由缓变急,清思的手在琴弦上快得出现残影,乐声激烈,仿若千军万马将敌围困,水妖身躯开始不由自主地震荡。
清思紧紧盯着水妖,在他的面容变得愤怒的一瞬间,清思奋力拨动琴弦,乐声如银瓶乍裂,又如刀枪直入,哗啦一声脆响,琉璃罩碎裂。
水妖痛苦地扭动着,将一潭水搅动得浑浊不堪。
清思躲开汹涌的水流,忽然一颗清澈的水珠滑过她的脸颊。
那是水妖被乐音震得四散的身躯。
水珠越来越多,眼看就要聚集,清思再次猛地拨动琴弦,仿佛裂帛之声,听着令人心痛。那些水珠又四散开来。
清思心间一动,她凝神用仅存的一点力气给琶注入灵气,这样一来,不必她拨动琴弦,琶也会不休不止发出难听的乐音。
清思用帕子塞住耳朵,将琶埋在潭泥中,这样一来,水妖将不会聚合,和这琶封印在珍潭之底。
清思正要离开,一根水草缠住了衣衫,她拔剑割开水草的功夫,却被无瑕抱住了腿:“就算你活着出去,我师父也会找你报仇。”
清思一脚踹开他,正准备游出这肮脏之地,却转念又想,他师父净澈一向以君子自称,无瑕是他首徒,首徒死了,他肯定为了自己的君子之誉,来赤渊闹事。
现在归墟气氛古怪,瀛洲和紫薇垣的关系不明朗,还是谨慎为好。
想到此,清思拔下一棵水草,示意无瑕拿住一端,她拿着另一端,晃了晃食指,借着一点微光,向上游去。
清思游出潭底,露出水面的时候,只听一个声音喊道:“大……大人上来了,上来了……呜呜呜……”
赤渊妖魔早已等得不耐烦,可因为大王的吩咐,不许他们下水,只得在岸边等候。这会子,他们几个已经把潭边的奇花异草给踏平了,地上还有一层小飞虫的尸体。
清思拽着归墟一等风流仙男无瑕上了岸,瀛洲的师弟师妹们惋惜垂泪,大师兄只剩一条腿,看来,师父的首徒该换了。
方壶山主倒还有情有义,抱着无瑕,很是心痛:“无瑕兄,你怎么成了这般模样?你这个样子,净澈宗主他还会……”
听闻此言,无瑕的脸上也呈现出迷茫痛苦的表情,方壶山主似乎明白他的所思所想,立即转了话语宽慰他:“无瑕兄,你是瀛洲首徒,净澈宗主定然不会放弃你。”
逍遥山管事上前,他已经瞧出小兰在隐瞒清思的身份,也跟着喊大人:“大人辛苦,水妖现在是死是活?”
“水妖暂时被锁在潭底,你回去跟月辉复命吧,让她放心。”
“多谢大人。”鲛人一族齐声拜谢。
三山的人听说水妖被制服,便有人说:“那就好,咱们可以回去交差了。”
方壶山主似乎有所醒悟,对怀中的无瑕说:“恭喜你,你制服水妖,才会受伤,宗主定然会大大地奖赏你。”
小兰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她抱着双臂,一脸问号:“就在刚才,他连我们大人的属下都打不过,哪里就成了他制服水妖?他有证据吗?我看他是无力反击,才被水妖啃了一条腿。”
方壶一时不知如何应对,只听一个虚弱说道:“不,这条腿,是我为了救你家大人才丢的。”
说话的是无瑕。
他盯着清思,似乎在等她的回答,他的眼神里,有乞求,也有无奈。
清思看着狼狈不堪的无瑕,她没有反驳,淡淡扔下一句:“多谢无瑕道友。”转身而去。
小兰追着问:“大人,他当真有这样的好心肠?”
在水下,是无瑕的一缕血丝吸引了水妖,清思才得以制敌。
她摇头:“或许他没有好心肠,却当真给了我反击的时间和机会。论迹不论心,应当谢他。”
众人得胜归来,在赤渊入口谈论刚才的场面。
魔尊说道:“今日这只水妖法力不高,下次再有好的,请你们疏散筋骨。”
随行的一只男狐狸上前奉承:“哪里是水妖法力不高?那么高的瀑水,掉进潭里,连个水花也不见,偏偏您入水之后,潭水波纹起起伏伏,您在水底定是费了大力气了。大王心疼小的,不让小的出手,小的都记在心里。”
“就你会说是吧,”小兰把狐狸精扒拉开,脸颊贴着清思的手臂:“魔尊哪里疼吗?小人给魔尊上药。”
这里说说笑笑,迎面走来一个高大人影,小兰被一把拽到一边。
众人看清来人是慕成雪,立即噤声。
“魔尊好兴致。听闻魔尊得胜归来,臣已为魔尊备下酒菜压惊洗尘。”
魔尊轻理袖袍:“你又去汤谷扶桑树了?怎么回来这么早?”
“金乌的病情是有些反复,本来要等他彻底治愈再回来,但听说魔尊要锄强扶弱,臣记挂着魔尊,因此速速赶回。”
小兰上前掐腰:“哟,慕大人,你说的这个锄强扶弱,怎么跟我想的不一样啊?你有点阴阳怪气了哦。你明知道魔尊不会对水妖罢手,不待在赤渊等魔尊召唤,反而去心疼你的金乌表弟,看来,慕大人心里,表弟比魔尊重要。”
扶桑树上曾有十只金乌,现如今只剩下最小的一只,慕成雪说他是金乌的远房亲戚,赤渊人都知道金乌是他表弟。
慕成雪躬身解释:“魔尊在臣心中的位置,只有魔尊知道。”
朝清思上前拍拍慕成雪的肩膀,以示宽慰:“慕大人忠心,日月可鉴。不要在此争执,天色晚了,开宴。”
慕成雪可是陪她腥风血雨走来的人,面子当然要给足。
清思正要迈步走去兰池殿,只觉腕上一暖,是慕成雪捉住了她。
“放肆。”清思正要甩开,却见慕成雪一双妙目霎时红了,声音都有些发颤:“大王,珍潭的寒气已然入体,您不冷吗?”
冷。当然冷。
但清思是魔尊,慕成雪说,欲戴王冠,必承其重,所以这一路,她强撑着飞回来。
跟随的几个妖魔根本看不出破绽。
那时,大王站的笔直,立在云端看风景,墨色衣袂和胭脂红的发带飘飞,清冷妩媚的侧颜染上烟霞色,他们都看呆了,又怎么会想到大王会冷?
在场的妖魔冲上前七嘴八舌地关心。
“魔尊,您怎么不早说?”
“您现在感觉怎么样?”
“这可怎么办?”
大家手忙脚乱要给清思注入灵力,想快些让她恢复。
“都退下。”慕成雪喝了一声。他秀美的脸仿若结了一层寒冰,目光灼灼地望着魔尊。
众人停下动作,乖乖退后一步,不敢招惹,当年慕成雪在赤渊杀疯的状态,他们领略过。
谁不是命不是命,妖怪也怕疼啊。
此时,清思实在撑不住了,她扶着慕成雪的手臂,待要和众人说无事,却眼前一黑,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