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谁也没有动。
小夜灯散发出的光线有限，可正是这份昏暗，更容易催生出无尽的旖旎和暧昧。
江露白身上的衣服之前在酒店里加急洗烘过，此时上面还残留着洗衣液的香味，是很清甜的花果香，和病房里消毒水的味道格格不入。
T恤很宽松，两人离得又近，秦政只要略一垂眸，便能透过下垂的领口，看到她精巧的锁骨以及延伸而下的弧度阴影。
他收起目光，落回她近在咫尺的脸上，看着她不断颤动的睫毛以及开始泛红的脸颊，半晌之后，终于松开了对她的禁锢，低声道：“抱歉。”
江露白一言不发地直起身，捡起掉在他床上的牙刷牙膏，按下呼叫铃的按钮，随即不等护士过来，便匆匆打开房门出去了。
她绷着脸，一路疾行到走廊尽头的公共洗手间，打开水龙头，掬起一捧冷水把脸埋进去，才重重地吐了口气。
啊啊啊啊！怎会如此！！！
秦政果然把脑子烧坏了吧！！！
江露白在公共洗手间上了厕所，刷了牙，洗了脸，又掏出手机，靠在洗手台旁随便找了个学习频道，点开一个单看名字就知道自己看不懂的课程，云里雾里地看了十几分钟的什么光学力学分子学，成功看得她清心寡欲头脑昏昏，一点旖旎缱绻的心思都升不起来了，这才重新回到病房。
恰好碰到护士回来送冷敷贴，看到江露白，对方松了口气：“是病人家属吧？我正找你呢。”
她把东西交给江露白，叮嘱道：“病人现在只是低烧，不建议立刻使用退烧药物，可以先用物理方法降温，用湿毛巾避开伤口给病人擦擦身体，之后，每一个小时测一下体温，如果体温继续上升，到时候再用药物干预。”
湿毛巾擦身体？！
江露白下意识地看向秦政，撞上他的视线后，又默默地把目光收了回来。
不过，无论如何，她在外人面前，还是相当敬业的，在扮演秦少夫人这个身份上，从来没有出过岔子。
江露白认真地记下护士的叮嘱，把人送走后，她反手关上门，站在原地深呼吸。
房间里的主灯开着，此时室内很是明亮，把之前在黑暗中滋生的旖旎驱散得干干净净。
隔断的帘子被拉开了一半，江露白看向躺在病床上的秦政。
他双眼合拢，不知道是不是又睡着了。因为发烧，脸上带着些微潮红，整个人看起来比白天的时候虚弱了很多。
也是，就算他意志力再强，也依旧是凡身肉/体，该受的痛一点都不会少。何况，他刚醒来，就又是待客又是处理工作，一般的健康人都不一定能遭得住这样的工作量。
【我一个活蹦乱跳的健康人士，跟病人较什么劲儿，何况还是……咳咳咳病美人。】
美人合该受到优待的。
怎么说也是养过千千万万纸片人后宫团的，这点怜香惜玉的觉悟还是要有的。
江露白把东西放在茶几上，拿了几片冷敷贴走到病床旁，撕开包装纸准备往他身上贴的时候，她突然想起什么，又猛地顿住：“秦政？你醒着吗？”
秦政睁开眼看向她。
江露白拎起冷敷贴朝着他晃了晃，示意道：“护士说要物理降温，嗯……你要是再发神经拽我，你就自生自灭吧，我可不管了。”
她的手腕很白，而且很细，过了这么久，之前被秦政握出来的红痕早就退了，但他却还能记起当时握在手中时，那仿佛一折就断的细腻触感。
纤细瘦弱，但……并不让人讨厌。
“抱歉。”
他在发烧，声音比平时要低哑一些，还带着几分掩饰不住的倦意。
是江露白以前没见过的样子。
她的目光不自在地飘开，让自己的大脑强行回忆了一遍刚才看得云里雾里的光学力学分子学。
几秒后，她心如止水地俯下身，用手指拨开他额前被汗水打湿的碎发，看着他头上包裹着的纱布有些犯难。
秦政轻声提醒：“伤口不在这里。”
“哦。”
江露白小心翼翼地把冷敷贴贴到他的额头上，然后……然后……又卡住了。
护士说，要贴在额头、腋下、大腿根。虽然她和秦政结婚三年，每年也有那么几天需要同床共枕，但是！和现在去掀他被子扒他衣服是两码事！
“喂，秦政。”江露白用指尖戳了戳他的肩膀。
秦政平静地看着她，等着下文。
江露白又撕开一个冷敷贴的外包装：“身上的你自己贴，贴在腋下。”
秦政没接，只是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不是要尽职尽责做个温柔贤惠的好妻子吗？怎么？不装了？”
江露白和他对视几秒，随即嘴角向上一扯，眉眼低垂，柔声细语地问：“阿政~~~自己把冷敷贴贴上好不好？”
秦政说：“不好。”
江露白：“……”
她脸上笑容一收，哼了一声，翻了个白眼：“那就烧着吧，反正难受的不是我。”
“啊。”
这话刚一出口，江露白恍然间意识到了什么，探究般询问道：“你今晚脾气这么大还喜欢找我的茬，是不是因为身体太不舒服，所以借此转移注意力啊。”
秦政没说话。
江露白却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有理有据。
虽说她和秦政婚后相处的时间也不怎么多，但毕竟认识三年多了，即便不拿他当老公，也能算得上是熟人。可在秦政现在的认知里，自己应该只是一个陌生人。
她设身处地的把自己代入秦政的情况想象了一下：要是自己半夜醒来，突然看到刚认识一天的异性，不仅出现在床边，还把手伸到眼前来……
沃日！
江露白顿时一阵恶寒，觉得自己肯定会手边有什么砸什么，然后立刻打110报警。
emmmmm这么一想，秦政的反应已经很含蓄收敛了。
江露白突然站起来，把手中拎着的冷敷贴放到一旁，然后蹬蹬蹬快步跑去了外间，稀里哗啦一阵翻找后，她重新回来的时候，手中拎了一把小巧的水果刀。
江露白拿了张干净的纸巾，包裹在水果刀外面，然后把水果刀放到了秦政的枕头旁边。
秦政：？
江露白很认真地道：“手边放一件利器防身，应该能安心很多。”
秦政：……
他鲜少见地，感到了一丝无奈。
紧接着，又听江露白说：“虽然有点多管闲事，但我觉得，你其实应该把陈瀛留下陪夜的。如果这会儿是他在，大概会好很多。”
秦政反问：“为什么？”
“他跟你比较亲近啊，毕竟你记得他又不记得我，有熟人在，总比我这个‘陌生人’好吧？”
秦政微顿，抬眸看着她：“你这是在表达不满吗？”
“怎么会？”江露白很明事理地道，“他是左右手，我是花瓶，孰轻孰重这不是一目了然吗？而且，据说他和你认识的时间，也远比我们久，你会更信任他，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她把自己的位置摆得很正，要不是秦政出了这场意外，他俩本来马上就要领完离婚证，然后桥归桥路归路，从此互不相干了。
秦政：…………
他突然没了继续和江露白聊下去的兴致，于是，他抬起手，示意道：“冷敷贴给我。”
“哦。”
江露白把冷敷贴递过去，看着他很随意的塞进衣服里，然后摆摆手，做了个赶人的手势：“没你的事了，你去休息吧。”
“不行，我还要监控你的体温。”江露白没听，只是把椅子往外拖了拖，停在一个离病床几步远的距离，“你睡吧，到测体温的时候我再叫你。”
说罢，她起身去关灯，一边走一边很小声地自言自语：“关爱老弱病残幼孕，是我们国家大力宣扬的美德，我一个根正苗红的社会主义接班人，散播一下爱心是应该的。”
秦政：………………
秦政简直要气笑了，他从来没想过，这几个字会和自己扯上关系。
这小骗子不伪装的时候，说话还真得是无所顾忌。
大概是身体确实到了极限，又或者是江露白这没头没脑的聊天，强行驱散了盘踞在他心底的诸多正事，秦政在不知不觉间，竟然真得睡了过去。
昏沉间，只记得江露白似乎帮他测了几次体温，而且脸上和脖颈间有被湿毛巾擦拭过的触感。
再次醒来时，天色已经蒙蒙亮了。
病床旁几步远的位置，江露白反身跨坐，手臂垫在椅背上，就这么睡着了。
嗓子很干，秦政没喊她，准备自己下床找水喝，转头却发现，床头柜上放着一瓶拧松了瓶盖但似乎还没被喝过的矿泉水。
矿泉水旁边，是一杯还没喝完的奶茶，大概放了有一会儿时间了，杯壁上的水珠滴到桌面上，形成了一圈水渍。
秦政抬手去拿水，在指尖碰到矿泉水瓶的瞬间，他说不上来出于什么心理，调转方向，拿起了那半杯奶茶。
——很甜。
倒也确实像是这小骗子会喜欢的口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