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夫人!好消息!董少爷中了探花郎了!”
温夫人悬着一颗心终于放下来了:“好,好……他们可回来了?”
墨竹点头哈腰地:“三爷说,先让小的回来报喜,街上人多,他们晚上一会,马上就回来!”
“知道了,去吧。”
墨竹退下,温夫人脸上的笑意按耐不住:“我原想着不会太差,辰哥儿果真是个有出息的。”
温太傅捋捋胡子,点头道:“如此,不如把内兄请来,一道庆贺庆贺,等着辰小子上任去,他们父子一路也可啊,另……探花这样的成绩,自然要好生庆贺,等内兄来了一处吧。”
谈到兄长,温夫人倒是热情减退了些许,面色上也透出了几分为难:“这……只怕,辰哥儿媳妇也在老家,总不能丢下她去,若要接来,只怕便要一路,他一向大吃大喝,拖累了家里不好。”
温太傅明白了些个,想了个折中的法子。
“既如此,不如就在外头置办了宅子,让他们住在那儿去,好歹家里人,不来不好。”
“那便听老爷的……我去讨老太太的示下。”
望月阁
“姑娘,少爷回来说董公子是探花郎呢!”
温月寒看着手上的文章,头也没抬。
“去送一份贺礼。”
“欸。”
手上的文章看完,她颇有一股意犹未尽的感觉,抬头看见青画在那做针线,才放下了几页纸。
“怎么还不去?”
青画愣了一下,笑起来:“姑娘可是看迷了?我都回来好些时候了,刚同你说,你还应我了的!”
“哦……想是我没注意,顺口就应了。”
青画笑着,索性放下了手上的活计走过来:“这什么文章这样好看?看的连时间都忘了呢。”
“正是今年的科举文章……是大哥特地让人抄的,不说旁的,只说这俗人论一篇,如此文章,若不是状元,简直是把真金子埋在地底下。”
“嗯……俗人论?可是讲世俗中人的?”
“不错,”她再一次翻开了那几张纸,看着上头的字句,“虽言任陈旧事,但以往的科举子弟,无不都在谈论家国大事,边关烽火,古今垂旷,世书典故,借古讽今,或直抒胸怀,但这俗人论不同,字字俗人,句句庸者,却能从这里头瞧见天下来!”
“你只看这句——世谓俗,至畏俗,故而见者言语讥谤,求之远俗,可堪尘中非神鬼者,皆君临之下,俗世不俗,为品性,非功名富贵。”
她微微摇头,脸上却是不加掩饰的赞叹。
“这人真叫个有胆,敢写这样的话,可是要把权贵得罪了个遍呢——想有这样言辞的,必然是寒门学子吧。”
“欸——姑娘这可就猜错了,听少爷念叨了一句,新科状元是礼部侍郎赵大人的儿子,叫什么赵世忠的……不是什么寒门子弟呢。”
“不是寒门?倒是奇了,豪门富贵子弟,也能对世俗生活又如此之深的了解……”
她放下文章,眼中兴味闪过:“我倒想见见。”
“嗯……咱们府上要给董少爷办宴呢,一般都会来。”
“早呢,不是说还要等董家的舅舅来吗?状元打马游街……罢了,等到时候我再瞧瞧。”
红花身前戴,笑意眼角藏,若问喜缘何,自得状元郎。
温月寒看着高头大马之上那一身红袍的状元,垂下眼睫,伸手搭在青画手上,离开夹道两旁人群。
“怎么了?姑娘不看了?”
“我原以为是个自有风骨的人,也不过沽名钓誉之辈。”
她语气淡淡,深深叹息。
“那人面上矜持,但仰着头,眼神几分自得和轻蔑……你只看,方才那孩子的包子不小心脱了手,他特意扯缰绳踏烂了!什么俗世不俗,为品性,非功名富贵,他若是诚心之语,必然不会有如此行为!”
“姑娘别气,世上小人太多,总为他们怎么能气的过来呢?”
她避开人多的地方,听了青画的话,突然站住了。
“是了,小人无数,叫这起子人为官做宰,也不知道这天底下人能过成什么样子!”
“姑娘……”
“走!”
入了太傅府角门回院子,走了不多远,迎面撞上温怀廷,背着自己的重弓,弓身乌黑油亮,上头浮雕草木。
一看见她,温怀廷一顿,想藏一藏弓,又回过神来。
“呵,嘿嘿,姐……”
“你上哪去?”
“我……嘿,随便走走,我……跟谢云关打猎去。”
“扯谎,”她走上前去,在他额头上敲了一记,“干什么去,再不说,仔细我一顿嘴巴子!”
“哎……姐,别别别,”他抬起手,做投降状,“我,我也就,找那姓谢的比比,那不是那天没出个结果,所以……”
她斩钉截铁,一个眼刀子丢过去:“不许去。”
他一下子蔫吧下来了,嘴上却是不死心地挣扎:“姐……”
“我有点事交代你。”
“哎……什么事?”
“去我那说。”
“欸。”
进士前三甲在京中名气大振,随处走到哪都能听见百姓议论,更是这新科状元的俗人论流出,一时间,洛阳纸贵,走到这街上,迎面招呼“你我俗人,非在富贵”。
只这时候,又一篇策论出世,名为君子论。
众人原想着,许是新科状元新作,赵状元却是一头雾水。
另有文人研读,道君子论言辞犀利,大有领军千万挥师而出的滔滔气势,与俗人论言辞恳切大不相同。
“姑娘……现在都在讨论君子论呢。”
“嗯……”
“姑娘,能,借小人一点钱吗?”
正走着,面前一个衣衫褴褛的男人突然拦住了她们。
她定了定神,目光瞄着前头的男人,他低着头,身上单薄,不知道哪里来的麻袋拆开了,披在身上,脸上都是灰,更是看不清模样,只是身高八尺左右,身材修长单薄,指关节处也有茧子。
若说是乞丐也就罢了,可她莫名从她身上看出了挡不住的书卷气来。
“你想要多少银子?”
那人还是低着头:“十两。”
青画一皱眉,想赶走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要知道,他们的月例银子也就二两,这个花子一开口就要十两……
她轻轻拍拍青画的手,让她稍安勿躁。
她出身于将军府,自然看得出这男子没有一点武功,倒是风一吹就要折了一样,嗓子也哑了,不知道是渴了多久。
“十两银子我拿得出,但也不想白打了水漂,我借了,你要如何还我?”
“我会写两个字,抄书……定然归还。”
抄书是个好活计,尤其是现在,进士头三甲的文章策论满天飞。
“这样,你先抄一段我看看。”
那人一直低头哈腰的,要抄书,还净了手,落笔有力,字迹磅礴,笔锋顿挫,字迹丝滑。
只落下了“俗人论”三个字,温月寒想着这策论的内容,眯了眯眼。
“青画,拿银子。”
“欸。”
他顿了顿,收下银子,刚要道谢。
“再给他五两。”
“不必……”
“要办事,要留的命在才是,你中气不足,身上还有伤吧,去看看病,吃个饭。”
他顿了一下,一躬到底。
“多谢姑娘慷慨,结草衔环,必当报答。”
“来太傅府,报温郡主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