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是带着笑的,一道来的还有同样面带微笑的太子。
入座,先和两个皇兄打了招呼,宁王也没搭理他,他也不恼。
“众卿都到了,如今对阵北燕大捷,又逢年下,正是双喜临门之期啊。”
太子想喝酒的想法又压下去了,屁股还没坐热就又站起来。
“父皇,战事大捷,边关安定,儿臣以为,应当论功行赏,有功之臣更能过个好年。”
皇帝哈哈一笑,捋着花白的胡子点头:“太子所言甚合朕心——宁王何在?”
宁王放下酒杯,站起来躬身施礼:“儿臣在。”
皇帝上下打量他,目光在那一道伤上停留一瞬,笑意有了些许淡化。
温月寒的猜想更是笃定了。
能这样伤到他的脸,要么是真的尤其实力,这样的人不多,要么……就是他没有反抗,能如此的,也就是当今皇上了。
宁王在北燕战场上一样鞠躬尽瘁,战事结束,他功不可没,但是伤还没养好,就把人召了回来,还限期一月,派了个既难又重要的任务,摆明是要打压他。
偏偏,他失利了。
那道伤想必也就由来于此罢。
正忖度着,就听见皇上下了论断。
“你可有什么想求的,朕允了你就是。”
宁王语气平淡,只是话一出,殿内的气氛一下子怪异了起来。
“臣请父皇,宽限一月。”
皇帝的笑也消失的一干二净,眼神如刀,龙目里翻腾着隐忍的怒火。
“朕允了,坐罢。”
“多谢陛下。”
他好像完全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惊人的话,忽视了太子在一边欲言又止,行礼后又坐下来开始喝酒。
温月寒抿了抿唇,心里叹息。
真是个我行我素的人……难怪皇上不宠信他。
皇上往下扫视一圈,到底是九五之尊,转过了心神,叹息一声:“与北燕一战,江州功不可没,温爱卿居功甚伟,以身筑城,朕悲叹兮……不知温爱卿子女可在?”
男女宾各出来一人,温月寒提裙跪在温怀廷稍后,一同下拜。
“微臣温怀廷,参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温怀廷从小就混迹战场,自有军功,虽然区区七品,也是个位次。
皇帝没什么印象,但是一听便也明白,看着姐弟两人,严重哀恸更甚。
“起来吧,都是好孩子……如今多大了?”
温怀廷心里“咯噔”一声。
问年龄干什么!不会是要赐婚吧!
“微臣同阿姐双生,来年十六。”
“都抬起头来,朕瞧瞧。”
皇帝微微颔首,看了一眼姐弟俩,视线在温月寒脸上停顿一瞬。
这女娃娃面色比旁人更白一些,黛眉如山,下一剪秋水眸,凤尾似的睫毛微卷,眼中似含情,眸底却平淡,鼻梁偏右有一颗小痣,显得鼻梁更高挺。
样子自然是极好的,女儿肖父,和温平璋有五六分像,只是这气色着实不似康健。
原先早想开宴,听闻女娃娃病了,想也是不轻。
心下想着,又看了一眼温怀廷:“温家儿郎,你在前线任了什么位次?”
“回陛下,微臣前锋官。”
皇上眼里的光彩一下子亮了,连连点头。
“温怀廷,温月寒接旨——”
一番铺垫,终于落到了实处。
她也想过,赏赐一定丰厚,但是没想到,却几乎是一步登天了。
等她们姐弟归座,温月寒微笑着接受了周围千金和夫人的恭贺,层层叠叠,一大堆老的少的敬酒,温怀廷脸都僵了。
“父皇,如今位次不同,温世子和郡主的位子,是不是也该变一变?”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宁王开口的一瞬间,还在恭贺的大臣都僵了一下。
皇帝看了他一眼,又看向温怀廷,等着他的回复。
温怀廷深吸一口气,出来道谢。
“陛下,军功非一人之功,微臣只为其一,若论功,在座前辈无不胜过微臣,故此,不敢并肩。”
皇帝叹息一声:“倒是实心眼的孩子,话虽如此,礼不可废……陈海。”
“是。”
“给定北王世子重新排座。”
“是。”
温月寒移目观瞧,陈海一个挥手,立刻有人开始搬案几。
最后,停在了德王下首。
有皇上的命令,温怀廷只好过去坐着。
“陛下,臣女不知道什么位次,不过想和姐妹们一处,也免劳碌。”
皇帝也没强迫,笑着点头让她坐下了。
她喝了口茶,斜对面,温怀廷如坐针毡。
这叫什么事啊!
是!他是个新鲜出炉的世子,但是,不说爹是追封,就算不是,也就是个异姓王,在场青阳王世子,端王世子……这些个宗室都在他下首——这叫把他架火堆上烤啊!
要是用这个彰显皇恩浩荡——不如多给阿姐两棵人参啊!
温月寒看他吃了苍蝇似的模样,哑然失笑。
封了爵位本就是天大的恩赐,到底爹不在了,什么东西也都是虚的,但是实际的是阿廷成年就承袭王位。
若是让他回江州,子承父业,如此举动就是表重用,若是让他留京……便是敲打。
君王态度不明朗,也只能如……
“砰——”
温月寒的思路瞬间断裂,转头朝一旁看去。
那声音,是杯子砸在了案几上,剩下的酒水洒尽,“当——”坠落在地。
“姐姐,你怎么了!”
温月寒心头一紧,立马过去搀扶。
温月意脸色煞白,身子瘫软,整个人软绵绵地靠在她身上。
突然,男宾席面蹿出来一个人,朝着这边跑了过来!
“温姑娘!”
众人的目光聚集,皇帝的脸色也一下子变了。
“别过来!”
温月寒黛眉紧促,脸上满是严肃,眸子里平淡无波,莫名带着的寒意让青阳王世子一下子钉在了原地。
她松开温月意,让她靠在温夫人身上,自己出来请命:“陛下,姐姐身子不适,恳请太医诊治。”
“准,陈海,传胡太医!”
温月意被挪到了偏殿,温夫人和温月瑶守着她。
突如其来的变故,整个庆功宴终于是再无了一丝欢腾。
青阳王世子也冷静了下来,跟温月寒行礼,然后回了位子,目光灼灼地盯着温月意刚刚坐过的地方。
若是冲着温家来,温月意不是什么好人选。
青阳王只是个享清福的闲散王爷,虽然是和皇帝关系顶好的兄弟,但没什么实权,太傅也只是太子之师,文臣中虽有名望,但明显是太子一党。
皇帝一向宠信太子,这门婚事也是他所首肯,不可能是皇帝为了铲除温家所做。若是为了离间皇帝与温家……她才是最好的人选。
她身子不好,又是忠臣遗孤,和温怀廷是双生姐弟,要是她出事,温怀廷一定对皇帝心有芥蒂。
她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
皇帝不发一语,大臣们也不敢出声。
这都是什么事啊!
先是宁王不知好歹……再是温世子的位子,现在温太傅的长女出事,莫不是有人冲着温家来?
温月寒看一眼她旁边的位子,目光扫过所及的女眷。
如果不是朝政……而是私人恩怨呢?
只是在这个时候动手,是否太过愚蠢了?
更是说,大姐姐是极好的人,平日里也不与谁为敌……不。
“不过,自打和谢世子定亲了以后,大姐姐去宴会就经常要和人比试,实在是累得慌,所以能推的,大姐姐也就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