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玖因为这话又免不了想到了上辈子。
齐绽在村子被毁之后救了她，起初只是给她个容身之处养伤，后来随着他查案深入，两人之间的交集渐渐多了起来。
齐绽也问过她要不要进入书院读书，为了帮她准备入学考试，亲自教她琴棋书画甚至是骑射马球。
可她最后还是没有机会去参加绘山书院的入学考试，她在考试前一天被人推下楼梯摔断了腿，第二年她就顺从齐绽的意思嫁去了程家，从此高宅深院，不说也罢。
“夫人是在京中生活吗？我听闻绘山书院只看成绩，不论男女，只是入学考试十分困难，可是真的？”
王慕也不奉行食不言寝不语，先喝了一口汤暖胃，这才慢慢说道：“也不能一概而论，世上大多书院都是为了应试，少有几家女子书院，如江南的春暖书院，蕲州的凭栏书院，京中的远岱书院，大多是教导贵女琴棋书画理事管家人情来往。可绘山书院却对女子男子提供等同的教育，男子若是喜欢可以学绣花，女子若是有心也可以学习治国策论。”
“故而，最初进入学院时就会有筛选，考试表面上考的是学识，事实考的是心气儿，只想要混个名声，日后好嫁人的小姑娘，去绘山书院才是真的浪费时间。”
王慕看着坐在对面沉思的小姑娘，沉声说道：“就要看你是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了。”
王慕索性就借住在了姜家，姜母这人最不禁夸奖，王慕呢，想要夸人的时候半个小时都不会重复一个字。
没用一刻钟，姜母就同意了王慕的借住请求，并且将新建好的屋子收拾出来，新做的锦被铺上，还亲自做了一桌丰盛的晚餐招待贵客。
姜家除了不在家的姜父都对这位夫人很是喜欢。
姜珩得了闲就拿自己画的改良图纸给王慕看，越是交谈越感慨这位夫人学识深厚，往日他总觉得纸上学来终觉浅，长期积攒的疑问终于得到了解答，心中畅快难以言喻，于是每日催着母亲变着花样的做吃食。
王慕在姜家是真的舍不得走了，她其实是个嘴馋又嘴刁的，爱吃还会吃。也是因为这点，身子才一直都非常纤瘦，可在姜家才住了三天，脸颊就明显的鼓了起来。
今儿一早她在院子里搂过姜玠姜珣，抱在怀里一阵揉搓，两个孩子脾气好，就这样还咧着嘴傻笑。
当着刘嬷嬷的面儿，她就明目张胆的从孩子手里扣点心吃，还公平的一人手里扣一个。
刘嬷嬷经历了些不好的事儿，再加上也有些眼力见，一早就看出来王慕不是一般人，故而总是有些戒备，这会儿见她用纤纤玉指轻柔的刮小少爷们的脸蛋，面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心里却有些心疼，于是一边留意着这边的情况，一边去敲了姜玖的门。
姜玖这几日其实是有些心神不守，最大的原因还是那天王慕说的话，她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绝对不是憋着一股气蹉跎在谁家后院的女人，绝对不是自己不爱的人的妻子，绝对不是与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母亲。”姜玖在心里这么回答自己。
可她应该是什么样的，她能成为什么样的人呢？姜玖在从来不愿想起的一些记忆里翻出了答案。
“她一个乡下女子整日在小公子身边谄媚，难不成真以为齐王府会容许她进门？”
“小公子因为她糟了世子训斥，长公主殿下过几日就要为小公子说亲了，也不知道她到时候如何自处。”
“她怕不是画本子看多了，以为救命之恩应当以身相许，谁知真纳了她入府才是恩将仇报。”
“不要脸！”
“狐媚子……”
“姜姑娘，小公子不容易，您要体谅。”
“姜氏，有时候人不能只靠感情活着。”
各种各样的声音充斥在姜玖的脑海中，最终定格成一个画面。
画面里，大雪纷飞，她坐在廊下地炉前煮茶。
身穿暗色大氅的俊逸青年从远处石子路缓慢行来，鹅毛般的雪遮挡了他的面容，可她坐在原地并没慌张，反而是有种尘埃落定的安心。
就像往常那般，他靠近她却始终会停在一个不近不远的距离。
没等她的茶煮好，他先开了口，他说：“我为你寻了一门亲事，他会待你很好。”
他坐下似乎是等她回话，可她久久只是点头。
隔了一世姜玖还记得自己当时的心情。那天真冷啊，大雪冻住了她的心脏，连着所有的苦楚都一概掩埋。
她想说的太多了，可无数的委屈凝结成了一片冰墙，他在那面，看不清楚。
没人愿意无名无份的被人养在身边，被那么多钦慕他的女子侮辱，被他周围的人斥责要懂事。
忍着，不过是因为她难以出口的少女情怀，因为贪恋她的偏宠和爱护，因为期待会有圆满的未来。
可齐绽亲自打破了她的幻想，以一种近乎残忍的方式。
他那自以为是的安排之下有多少深意姜玖甚至懒得深究，因为只需要一句话，她就清楚，齐绽和所有人一样，认为她不堪为配。
后来的多少个夜里，姜玖搂着自己躲起来哭泣，你看不上我，我会自己离开，凭什么以为嫁进官宦人家就是我最好的归属？
齐王府看不上的人，程家又怎么可能毫无芥蒂的迎为当家主母，她是怎么一步步在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狱里挣扎出一条生存的路？
“姑娘，姑娘！”
刘嬷嬷的呼唤找回了姜玖的心神，她这几天一直苦恼的事情画上了句号，飘忽不定的心，有了决策。
“嬷嬷不用担心，我去叫弟弟们吃早膳，嬷嬷帮娘准备吧。”
听见姜玖的声音，两个小家伙立即离开了王慕身边，晃悠着肥嘟嘟的手臂就扑向姜玖。
姜玖一手制住一个弟弟，在他们耳边轻声耳语，两个小家伙脸上瞬间笑得灿烂，手拉手跑进屋里。
王慕扶着竹椅子坐下，拉了拉衣摆，看着对面小姑娘：“找我有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