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母被姜玖吼的愣在原地。
一时不知道该反驳女儿口中的牺牲，还是与她讲其中的道理。
而姜玖早就顾不上这些了，因为她想起来上一辈子一桩京中旧事。
那时候她嫁到程家第三年，小姑子程茵回娘家求程延帮她疏通关系，程茵嫁的正是京兆尹第三子。
她公爹被正武帝斥责下狱，朝堂上局势难辨，无人敢面圣求情。
姜玖还记着，程茵当时声泪俱下在程家人面前狡辩，“每年都有几个不要命的刁民去击鼓鸣冤，哪次不是直接打杀了干净，便是有些个命大的，只要在牢里关上几天也就老实了。
谁想到这次就踢在铁板上，他既然是文远侯家的孙子，为何要打扮得像个乞丐去伸冤，说不清其中就有什么阴谋，我公爹也是冤枉！”
姜玖也是那时候才知道，普通百姓想要站出来为自己说句话有多难。
文远侯家的小孙子用自己的生命，才给之后的百姓换了个开口说话的机会。
可是如今，那登闻鼓却是鸣不响的，那不过是一个被百姓们的鲜血染红的摆件！
姜玖顾不得姜母的震惊，披头散发的冲出了屋子。
姜母被她的举动激得回了神，飞快抹去了眼中渗出来的泪水，急忙紧跟着追了出去。
姜玖一路用尽全力奔跑，鞋子跑掉了她就赤脚跑，心似要从嗓子跳出来，浓厚的铁锈味充斥着口腔。
她一阵风似得，在众人不解震惊的目光中冲向村口。
正在与几位大人回话的姜父，远远地见着女儿状似疯癫的冲过来，身体比大脑更快的用身子挡住了险些摔倒的女儿。
没等站稳却被一把推开，那一瞬间，他看清了女儿布满血丝泪水的眼中有着清晰的责备和不甘。
可也就晃神的功夫，女儿挡下他伸出去的手，也不顾她自己摔在土地上的疼痛，猛地起身抓过边上正在吃草的军马，利落的翻身驾马而去。
被突然冲出来的姜玖吸引心神的齐绽，反应也极快。
弯曲起手指放在唇边吹响，前方急奔的马匹猛然骤停。
前蹄在空中高高扬起，失了力气的姜玖被震下马，弱小的身子在土地中翻滚几圈才停下。
齐绽慌忙运起轻功上前将她扶起。
小姑娘却并没有看向他。
只是执着的一瘸一拐的又去拽马的缰绳，身后赶来的众人也都跟着阻拦。
姜父虽然不知女儿为何如此。
但此时哪里顾得上那么多，伸手从袖子里拽出来姜玖小时候经常绑她手腕防止走失的那根绳子，二话不说不顾她的挣扎绑在了她腕子上。
“不管你有什么原因，出于何种考量这般疯魔，你想骑马你就上去，让你父亲就在下面拖着，拖死我你也不要回头！”
姜玖低头看着腕子上的布条，眼泪噼里啪啦的落在上面。
她忽然就失了力气，缓缓的跌落在地上，仰着头失声痛哭。
“我哥哥，我哥哥，你叫他去敲登闻鼓，我，我得把他找回来！”
她像是失了水的鱼，痛苦的在陌生的空气中挣扎：“他会死的，我得把他接回来。”
姜父听到她的话身形一震，千万句斥责的话堵在心口，被一直压制的担忧涌上脑海。
他踉跄着也跌坐在地上，一时间失了精神般恍恍惚惚。
正巧这时赵朝珏的大太监从喜，带着一众人簇拥着一架华丽的马车进入了村道。
而姜玖的目光却盯住了那马车边上自家不起眼的牛车，她动作缓慢的起身，也不去理会与自己绑在一起的姜父，整个身子都朝那边探过去。
姜父也回了神，等扫到牛车上躺着的人影，一向注重礼教的的姜秀才蹲在姜玖身前，哑着声音说道：“爹背你过去找你哥。”
这时候姜母也形容凌乱的跑了过来，一家三口相互扶持着往牛车去。
在场众人不论是官兵还是村民，也都默默地跟在后面。
等到近前才发现赶车的周铁牛，眼睛肿的像是核桃。
他一边擦鼻涕一边停了牛车，扑通跪在了姜父面前：“先生，那些官爷二话不说压着珩哥儿就打，他们拦着不让我挡着，都怪我没用，我对不起珩哥儿。”
他一边说一边呜呜的哭出声：“十五个板子珩哥儿就晕了过去，那些人也不停，直到打够了二十个板子，珩哥儿被拖下去前，强挺着递上了状纸。”
“那大老爷虽然看了状纸，却说还要派人去查，把我二人关到了牢里。”
姜家三人早就没有心思听他说这些。
姜母已经哽咽着掀开茅草，去看姜珩的伤势。
而姜玖则是小心翼翼的用手指试探姜珩的鼻息之后，一动不动的靠坐在牛车上，像是雕塑一般紧紧拉住姜珩的手。
目光呆滞的看着跪在地上，双臂抱住姜珩埋头痛哭的姜父。
赵朝珏被这一家的架势惊得皱眉。
姜家和整个耐冬村都是这次流民事件的功臣，若是百姓为了拱卫京城报案，却被杖杀，那毫无疑问将是皇家失民心的败笔。
他不由严厉的看向从喜：“怎么回事儿？”
从喜急忙打断了那边周铁牛的哭诉：“小兄弟呀，你这一哭倒像是这位小书生不好了一般，快些莫哭了。”
他瞧着主子爷的脸色，赶快给众人解释道：“这位小兄弟已经有太医诊治过，也上了伤药，皇上还说之后要下旨赏赐耐冬村的百姓们。”
“那登闻鼓为了防止无聊之人犯上，才定下了打板子这个规矩，京兆尹大人也是为了怕皇上询问，才多留了两位小兄弟一阵子，各位乡亲可别误会。”
他又指向身后的马车。
“皇上爱民如子，知晓此事后，不仅立即叫我们皇太子殿下亲自来探访，更是叫奴才准备好马车和太医去牢里将人接出来，只是这位小兄弟说什么也不肯坐马车，非要赶着牛车回来。”
听了这一番话，众人才知道这一身贵气的少年，竟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太子。
当下纷纷下跪磕头，只是心里面想的却是，原来告状是要挨打的。
他们愚昧无知，可姜秀才一家明知如此，却还是叫村里面最出息的珩哥儿去了。
起身的时候，众人瞧着躺在牛车上昏迷不醒的少年，纷纷红了眼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