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罢,待我出嫁以后,恐怕就很难再回来了。”江静棠的声音里满是落寞,像是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气。
女子活在这世上,本就艰难,穷人家的孩子整日为温饱发愁,而她虽衣食无忧,却要扛起整个家族的兴衰荣辱,这种无形的重担,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言罢,她也来不及沉浸在哀伤之中,转身独自离开,那背影孤独而又决绝。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如墨般晕染开来,又开始下起雪来,雪花纷纷扬扬,肆意飞舞,江静棠缓缓走在花园小径上,抬头望去,鹅毛般的大雪纷纷落在她身上,仿佛要将她淹没。
她下意识地抬手,轻轻接住一朵雪花,那雪花晶莹剔透,宛如一颗小小的水晶,可很快,就因为她手上的温度,融化成了一滴水珠,从她指尖滑落,消失不见。
放眼望去,白雪皑皑,四周一片清冷寂静,仿佛天地间只剩下她一个人,江静棠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悲凉,她觉得自己仿佛被整个世界遗忘,以后就要在这片雪域之中,孤独地度过余生。
“小姐。”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打破了这份死寂。
江静棠下意识地回头,只见虞欢身上披着一件带兜帽的披风,帽子严严实实地戴着,手上提着一盏灯笼,因为风雪的侵袭,她的身子微微瑟缩着,在这冰天雪地中,显得有些单薄,在她身后,是一片昏黄的光亮,江静棠的目光顺势飘到她手上,只见她还拿着一件狐绒披风。
“你怎么来了?”江静棠看着她,目光深邃,像是藏着无尽的心事。
虞欢本是南方人,南方的冬天虽说也冷,但像这样大雪纷飞的寒冷,她还是很少体验,一开始看到雪时,她满心都是新奇,可也没忘记春雅交给她的任务。
原来,虞欢和春雅回院子收拾了一会儿,太阳渐渐西沉,天空又飘起了雪花,江静棠出门时身上穿得单薄,她们也不知道江静棠什么时候回来。于是,春雅就让虞欢来接她,虞欢想着天气寒冷,便问春雅要了一件披风,准备给江静棠送去。
虞欢轻轻将灯笼放在一旁,然后小心翼翼地为江静棠披上披风,一边忙活一边说道:“春雅说夜深了,下了雪,路滑来不及清扫,让我过来给小姐掌灯。”
江静棠乖乖地站在那里,任由虞欢为她披好披风,看着虞欢在自己身前系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给江静棠穿衣服的时候,虞欢心里突然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好像在给一个精致的洋娃娃穿衣服,江静棠就那么乖巧地站着,虞欢的脑回路突然一转,该不会是自己来得太晚,江静棠被冷得僵住了吧?
还好,她还准备了秘密武器!
虞欢出门的时候,顺手拿了一个汤婆子,刚刚在里面换了热水,她一直揣在兜里,虽然因为迷路耽搁了些时间,来晚了,但汤婆子还是热乎乎的,雪下得越来越大,一片片雪花落在江静棠那小扇子似的睫毛上,很快凝成了白色的小冰晶,看起来就像长了一层白毛。
虞欢满意地看着江静棠身上的披风,还记得一开始去拿江静棠的衣服时,她一打开衣柜,里面满满当当的都是素色衣裳,要不是看到国公府上其他人穿着彩色衣服,虞欢都快以为自己穿越到电视剧里那仙气飘飘的仙界了。
好在,她好不容易找到一件石榴色的披风,里面是柔软的动物绒毛,虞欢最喜欢红色,觉得红色喜庆,想象着在这漫天大雪里,有这么一抹红色,肯定好看极了。
果然,江静棠穿上这件石榴色狐绒披风后,整个人清冷绝尘,在这银装素裹的世界里,那一抹红色格外夺目,就像是黑暗中的一团火焰,燃烧着希望。这雪景简直美到让人惊叹!
虞欢将汤婆子塞到江静棠手里,手指不经意间触碰到她的手,那冰冷的触感让虞欢吓了一跳,她原本还得意的心瞬间就蔫了下来。她轻轻拿起灯笼,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说道:“小姐,回去吧。”
狐绒披风上身没多久,江静棠就感觉到身上渐渐暖和起来,手上还有热乎乎的汤婆子,虞欢提着灯,走在她身旁,时不时回头朝她温柔地笑笑,轻声说着话。
她们沿着原路返回,雪越来越小,寒气也似乎在慢慢消散……
“虞欢,有时候我还挺羡慕你的。”江静棠突然开口,声音轻轻的,像是怕被这风雪淹没。
虞欢一脸疑惑地看着她,江静棠又接着说道:“春雅不说,我也知道,你又失忆了,大夫说这是离魂症,时不时就会丧失记忆,我也想像你这样,将那些烦恼的事情都忘记……”江静棠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再加上脚下的雪被踩得咯吱作响,虞欢又戴着兜帽,有些没听清楚。
“小姐你说什么?”虞欢凑近了些,一脸懵懂地问道,见她这副模样,江静棠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没什么,回去吧。”
——
祁,庆元二十五年,升国公之女江氏入东宫,成为太子妃。
江静棠和太子的婚事在宫内盛大举行,为了庆祝他们二人的婚礼,皇帝下令减税三年,一时间,举国欢庆。
这是虞欢第二次进宫,可这一进来,以后就要一直待在这里,直到生命的尽头,只可惜,史书上没有记载这个虞女官是哪年去世的,不过这样也好,无法预知未来之事,倒也免得虞欢真的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死,那种掐着时间过日子的感觉,想想都让人觉得可怕。
宫内四处挂满了红绸,喜庆的氛围弥漫在每一个角落,东宫更是热闹非凡,虞欢作为陪嫁丫鬟,一直紧紧跟在江静棠身边,看着眼前的一切,她不得不感慨,古代成婚的场面果然盛大奢华,让人眼花缭乱。
宸华殿外,十里红绸连绵不绝,一直延伸到远方,仿佛是一条通往幸福的红色大道,江静棠一身大红色的婚服,鲜艳夺目,那婚服上用金线绣着栩栩如生的凤凰,每一只凤凰都像是要振翅高飞,裙摆处点缀着一圈圆润的珍珠,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柔和的光芒,她头上戴着红盖头,可凤冠上的流苏依旧若隐若现,听说这套头面是用纯金打造而成,还镶嵌了七种不同的名贵宝石,那垂下来的流苏,竟是用难得一见的紫府天青冰晶打造的,颜色在淡淡青色中混合着幽幽紫色,神秘而又高贵。这可是祁国开国皇后册封时所佩戴的凤冠,后来成了太子娶妻时太子妃专用的凤冠。
红盖头之下,江静棠冷着脸,眼神里透着一丝无奈和落寞。她身边的太子林诚也一脸不悦,心思早就飘到了九霄云外,这场本该充满甜蜜和喜悦的婚礼,两位主角却都心不在焉,仿佛只是在完成一场既定的仪式。
走上宸华殿时,是虞欢小心翼翼地扶着江静棠。先是宣告诏书,声音在大殿内回荡,庄重而肃穆。接着便是拜天地,二人恭敬地跪下,向天地神明许下承诺。
拜高堂时,只需拜皇帝即可,毕竟江家是臣子,太子为君,江静棠嫁给太子后,身份也随之上升了一个阶梯,以后再和家人见面,他们还得向她行跪拜礼,原本该拜的高堂是帝后,可皇后已然仙逝,皇帝又不曾立继后,就连作为太子生母,江静棠正儿八经的亲婆婆章贵妃,都不能来参加这场大礼。
“夫妻对拜!”随着司仪的一声高喊,江静棠和林诚缓缓转身,面对面站着,因为“妻为夫纲”的缘故,在夫妻对拜的时候,江静棠的头不得不比林诚更低,像是在宣告着她在这段婚姻中的从属地位。
“饮用合衾酒。”只见宫女拿来两个葫芦,中间用一根红丝线串着,葫芦里装着酒,然后恭敬地递到江静棠和林诚的手上。
虞欢看着江静棠微微掀起盖头,轻轻饮下葫芦瓢里的酒,听说葫芦内瓤奇苦无比,让夫妻用这个共饮合衾酒,就是为了让他们日后能同甘共苦,那这酒该有多苦啊,江静棠喝着的时候一声不吭,倒是虞欢抬眸,清楚地看见太子喝下葫芦里的酒时,脸色瞬间变了,眉头紧紧皱在一起,显然是被这苦味刺激到了。
但因为皇帝还在一旁,他又很快恢复了平静,只是那嫌弃的表情还是一闪而过,林诚似乎厌恶极了江静棠,从头到尾都不愿正眼看她一眼,即便是她戴着红盖头,根本看不到脸。
夫妻对拜的时候,虞欢看到林诚暗暗地在翻白眼,他翻白眼的功夫堪称一绝,从夫妻对拜开始就一直翻着,宫女递酒的时候,他还撇开脸睁开眼睛,满脸嫌弃地闷下酒,要不是这里结束之后可以转身了,虞欢估计这太子还得继续没完没了地翻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