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人都走后,整个嘉熙殿陷入一片静谧,唯有窗外偶尔传来几声鸟鸣。
江静棠轻轻坐在虞欢床边,望着她毫无血色的面庞,抬手想要安抚,可那手刚触碰到虞欢的脸颊,便止不住地微微颤抖,她表面上看似冷静沉稳,可内心却如翻涌的浪潮。
回想起得知虞欢被华阳宫的人带走那一刻,恐惧瞬间攥紧了她的心,那种慌乱与无助,让她几乎失去了平日里的从容。而在御花园,虞欢像只受惊的小鹿一头扑进她怀里时,失而复得的惊喜、后怕等复杂情绪交织在一起,令她眼眶微微泛红,后来,呵斥退那几个老嬷嬷,抱着昏迷的虞欢匆匆赶回嘉熙殿,每一步都带着焦急与担忧。
虞欢的睫毛轻轻颤动,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的目光聚焦在江静棠身上,忽然,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江静棠顿时慌了神,连忙抬手,用指尖轻轻擦拭着虞欢脸上的泪水,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呵护一件稀世珍宝。
虞欢望着江静棠,满心委屈如决堤的洪水般泛滥,她想家了,那个遥远的二十一世纪的家。可依照她之前的猜测,自己必须要等到江静棠登上帝位,才有机会回到原来的世界。
如今看着眼前的江静棠,这些天积压的情绪终于找到了宣泄口,她忍不住哭出声来,带着哭腔说道:“我想回家……”
江静棠闻言,微微一愣,她不知道虞欢所说的家在何方,毕竟在她的认知里,虞欢是个无家可归的孩子,就像凭空出现在这个世界,被人伢子捡到带在身边。
因为没有家,虞欢在官府那边连身份户籍都没有,直到进了升国公府后才补上,但江静棠还是轻声说道:“等你好些了,我会送你离开,或许皇宫真的不适合你。”
今日的事情让江静棠无比清醒地认识到,自己如今太过弱小,在这波谲云诡的宫廷争斗中,可能连虞欢都护不住。
若是虞欢离开皇宫能余生安稳,哪怕自己一辈子都见不到她,她也愿意放手。
虞欢满脸疑惑,眼神里满是不解,好端端的,江静棠怎么突然要赶自己走?她下意识地伸手抓住江静棠的手,哭得愈发凄惨,边哭边说:“不,小姐,我不想离开你……”
离开这里,自己可能就真的回不去原来的世界了,这个念头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虞欢的心上。
“可是……”江静棠欲言又止,她想解释,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小姐是嫌弃我拖后腿了吗?可是我真的不想离开小姐,小姐不是问过我是否后悔吗?我不后悔。”虞欢哭得泣不成声,泪水模糊了双眼,可她的手却紧紧抓着江静棠,仿佛那是她在这陌生世界里唯一的依靠。
江静棠望着虞欢,这一刻,她竟听不到虞欢的心声,那种熟悉的心灵感应消失了,让她有些不知所措。无奈之下,她只能说道:“既然是你所求,那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吧。”
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虞欢,江静棠也不忍心再提让她离开的事,她一边温柔地替虞欢擦拭眼泪,一边静静地等着春雅取药回来。
没过多久,春雅端着热气腾腾的药汤匆匆走进来。
虞欢柔弱地躺在床上,经过刚才那一番情绪宣泄和心理建设,她已经恢复了些许精神,可一看到春雅手中那碗散发着浓烈药草味的汤药,心里就直打鼓,她向来不喜欢喝中药,最近又看了些医书,知道里面有黄连这类极苦的药材,一想到要喝下这一整碗苦药汤,她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江静棠端起药碗,舀起一勺药汤,轻轻吹凉,准备喂给虞欢,她见虞欢悄悄往后缩了缩,眼睛里满是对这碗药的恐惧,不禁觉得有些好笑,便难得温柔地说道:“阿欢,该吃药了。”
她本想通过温柔的语气让虞欢不再害怕,可没想到,这句话竟让虞欢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大郎,该吃药了”这句话,她下意识地又往被子里缩了缩。
但虞欢很快又冷静下来,她想到古代人的身体素质普遍不好,自己这次确实也被吓得不轻,小时候她被吓到,家人还会请神婆来做法,奶奶更是迷信鬼神,总会去求些平安符给她。江静棠也是为了自己的身体着想,这么一想,虞欢又慢慢靠近过来,可一想到黄连的苦味,她又有些犹豫,磨磨蹭蹭了好一会儿,估计江静棠都不用再吹那勺里的药了,就这一会儿功夫,药都凉了。
最后,虞欢心一横,闭着眼睛,硬着头皮把那勺药喝了下去,好苦,那苦味在舌尖散开,蔓延至整个口腔,就像她如今捉摸不定的命运,苦涩又无奈。
江静棠这时候又能听到虞欢的心声了,刚给虞欢喂了一勺药,正准备舀起下一勺,听到虞欢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手里的勺子险些掉进碗里,这丫头,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呢,江静棠暗自思忖。
江静棠一口一口耐心地给虞欢喂药,虞欢刚把上一口药的苦味在嘴里消散一些,下一勺又喂了过来,这样喝了差不多半碗后,虞欢实在受不了这种持续不断的痛苦,她实在不想再一勺一勺地煎熬,便让江静棠把碗给她,自己一仰头,直接一饮而尽。
所谓长痛不如短痛,虞欢此刻只想快点结束这苦味的折磨,她心里还吐槽着,电视剧里那种一勺一勺喂药的情节根本不符合实际,太不科学了!
终于喝完了药,好在江静棠早有准备,让春雅准备了蜜饯,虞欢含着一颗梅子蜜饯,酸酸甜甜的味道瞬间在口中散开,很快就把嘴里的苦味压了下去。
“药还是要吃尽才好,还得吃六剂才是。”江静棠能听到虞欢的心声,故意这么说道,她知道虞欢心里肯定在暗自庆幸药喝完了,所以想逗逗她。
虞欢原本还沉浸在喝完药的解脱中,听到江静棠这话,整个人都愣住了,还有六剂,那不就是还有六顿,自己还得喝六次药,六碗药……想到这儿,虞欢内心一阵崩溃,可又无可奈何。
或许是药效开始发挥作用,虞欢渐渐感到困意袭来,她安安静静地躺着,眼皮越来越沉,最后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江静棠看着她恬静的睡颜,见她喝了药后脸色渐渐红润起来,这才放心地替她掖好被子,动作轻柔得生怕惊扰了她的美梦。
这时,外面有宫女通传,说太子来了。江静棠原本柔和的面容瞬间冷了下来,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悦,她缓缓站起身,又看了好一会儿虞欢的睡脸,确认她睡得安稳,这才放心地带着春雅前往大殿。
林诚坐在江静棠的宝座上,神色忐忑不安。来之前,他在脑海里已经反复排练了无数次该如何和江静棠交谈,可真正踏入嘉熙殿,看到那熟悉又威严的布置,那些准备好的台词竟一句也想不起来,只觉得心跳加速,手心直冒冷汗。
江静棠从侧边缓缓走出,冷冷地看着林诚。碍于宫中规矩,她不得不微微福身行礼,随后冷冷地问道:“太子殿下来妾身这里做什么?”
看到林诚大大咧咧地坐在自己的宝座上,江静棠双眉微微蹙起,心里想着,待会儿可得让人把坐垫换了,她可不想再坐林诚坐过的地方。
“今日之事实在是母妃唐突了,此事本宫确实不知情,不然本宫一定会拦住母妃的,可她毕竟是我们的母妃,不能来向你赔罪,本宫来也是想向你赔罪,还望你不要记恨母妃。”林诚结结巴巴地说完这一通,心虚得不敢直视江静棠的眼睛,眼神四处游移,仿佛在寻找着什么依靠。
江静棠听了他的话,忍不住冷笑出声,她还以为林诚会坦诚承认自己的心思,没想到他直接把责任都推到了章贵妃身上,装出一副无辜可怜的样子,像极了一朵白莲花。
“妾身怎么敢怪罪母妃,只是母妃如今不尊重妾身的面子,一句招呼也不打就直接来嘉熙殿抓人,今日是妾身的陪嫁女使,那下次就是妾身了?”江静棠毫不留情地嘲讽道,语气中满是不满与愤怒,她直直地盯着林诚,眼神里的质问让林诚有些招架不住。
林诚被江静棠的话堵得说不出话来,只能唯唯诺诺地低着头,不敢回应。
江静棠又冷冷地说道:“今日黎儿妹妹也来了,只怕是华阳宫光天化日之下强行拖人,她也受了惊吓,殿下还是去淑兰殿看看黎儿妹妹吧。”
下了逐客令,她不想再和林诚多费口舌,只想快点结束这场令人厌烦的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