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一会儿,殿内终于传来了那道懒洋洋的声音:“让她进来吧。”声音像是从厚重的帷幕后传来,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赵玉屏听到这话,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就像被人强行灌了一碗苦药,她咬了咬牙,强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对江静棠说道:“郡君,请。”那语气里,满是不甘与怨愤,却又不得不压抑着。
江静棠依旧是一副高冷的模样,仿佛世间万物都不被她放在眼里,她带着虞欢和春雅,目不斜视地从赵玉屏和向嬷嬷身边走过,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给她们,那浑身散发的气场,冷得像冬日里的寒冰。
虞欢跟在后面,看着江静棠这般“目中无人”,只觉得心跳都快停了,心里直犯嘀咕,江静棠也太勇了吧,这可是在贵妃的地盘上啊,就不怕得罪人吗?
进入殿内,只见章贵妃一身华丽至极的锦衣华服,斜斜地慵懒躺在贵妃榻上,姿势肆意又傲慢,眼神从江静棠一行人身上轻飘飘地扫过,就好像她们只是一群微不足道的蝼蚁,根本没把她们当一回事。
“近来天气骤然降温,本宫一时间身子不适不能见客,郡君还是一如既往的狂妄呢。”章贵妃一开口,那阴阳怪气的语调就像一把软刀子,看似轻飘飘,实则暗藏锋芒,直刺向江静棠。
江静棠面色平静,不慌不忙地老老实实行了一礼,而后毫不退缩,目光坦然地直视章贵妃,回应道:“臣女还在想向嬷嬷一个老媪哪来的胆子敢这样说话,原来都是占着贵妃娘娘的势,贵妃如此专横跋扈,臣女实在惶恐啊。”这话一出口,软中带硬,直接将章贵妃一军。
章贵妃被江静棠的话堵得瞬间语塞,脸色一阵白一阵红,憋了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郡君也能说出惶恐一词,还真是…难得。”那最后的话,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脸上的恼怒再也藏不住。
江静棠像是没看到章贵妃的愤怒,又是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说道:“拜见了贵妃娘娘,看来贵妃娘娘身体果然不适,那臣女还是不便打扰了,臣女告退。”
说完,她身后的春雅和虞欢也跟着行了一个大礼,而后,她们不管不顾章贵妃那铁青得快要滴出水的脸色,昂首挺胸,从大殿内退了出去,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了华阳宫,那潇洒的背影,仿佛在告诉所有人,她们根本不在乎章贵妃的刁难。
跟在江静棠身后,春雅满脸担忧,小心翼翼地问道:“小姐,贵妃娘娘毕竟是您未来的婆母,太子殿下也是事母至孝的,小姐今日如此下贵妃的面子,焉知后面她不会折腾小姐。”
在这深宫里,高门贵女出嫁后被婆母百般折腾、罚站规矩的事情可不在少数,就算是皇家婆媳,也难逃这样的命运。
虞欢在一旁听着,心里也暗暗犯起了嘀咕,江静棠这说话艺术,难道就把祸根埋在这里了?所以后面贵妃才总是喜欢折腾她?
江静棠眼里闪过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她停下脚步,回头深深地看了她二人一眼,然后才开口回答春雅的问题:“今日我若是不反驳,就任由贵妃说落,她便会觉得我软弱可欺,日后还会少了对我的折腾吗?如今倒不如直接表态我是怎样的人,日后就算真的想给我立规矩,她也得掂量掂量。”
说完,三人继续往前走,江静棠又接着说道:“好歹我也是将门之女,怎么能如此懦弱,若非圣上非要让我嫁给太子,我又岂会困在这一方小天地里面。”
“小姐慎言!”春雅一听这话,吓得脸色惨白,声音都拔高了几分,这可是在宫里啊,这话要是传出去,那可是大逆不道的重罪。
虞欢一个现代人,都能感觉到这气氛紧张得快要凝固了,心里直感叹江静棠也太敢说了,看着江静棠这样子,她不禁胡思乱想,莫非昭华皇后婚前就已经被这压抑的宫廷生活逼得抑郁了?
今日入宫,按照规矩只会拜见妃位以上的娘娘,老皇帝的后宫并不充盈,妃位以上的也就章贵妃、未央宫的淑妃和襄华宫的兰妃娘娘。
从华阳宫出来后,她们先去了未央宫拜见淑妃娘娘,而后又前往襄华宫拜见了兰妃娘娘。
江静棠和水阳长公主交情深厚,水阳长公主原本是住在坤宁宫,但先皇后薨逝后,老皇帝怕触景生情,便令人特意打理出一座宫殿,让水阳长公主独自居住,如今她便住在东南角的云台殿。
御花园也在东南角,这一片原本还有几座宫殿,但有了这片御花园,便将云台殿隔开,倒也给水阳长公主营造出了一片清静之地。
冬日的皇宫,一片肃杀清冷,没什么花可赏,原本还有傲雪绽放的梅花,却不种在御花园内,而是单独开辟了一个倚梅园,里面种满了各种颜色不同的梅花,红白相间,暗香浮动。
御花园内,也就只有山茶花还坚强地开着,大红色的山茶高高地立于枝头,开得热烈而张扬,最后整朵整朵地掉落,就像一场壮烈的谢幕,也正因如此,文人们才喜欢歌颂山茶的高洁与孤勇。
云台殿因为是单体建筑,所以规模没有其他宫殿那般宏大壮观。门口的宫女进去通报传话后,水阳长公主便立刻召唤她们进去。
一踏入宫殿,便能感受到里面布局的别出心裁,四处都堆放着价值连城的名贵装饰,奢华却不失雅致,殿内垂着层层纱幔,随风轻轻飘动,使得整个空间显得格外神秘,仿佛藏着无数的秘密。
江静棠熟练地行礼问安:“臣女拜见长公主殿下。”声音清脆,在殿内回荡。
纱幔之后,传来一个娇弱得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吹散的声音,虞欢因为跟着学中医的同学蹭过课,一听便知道,这种声音是典型的气血不足之症。“棠姐姐,进来吧。”
随着这声呼唤,纱幔缓缓掀起,只见一个身着鹅黄色宫装的少女斜斜地躺在榻上,身上还盖着一条毛茸茸的暖被,殿内点着通红的炭火,燃着袅袅熏香,可少女的脸色依旧苍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她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随意地垂在胸前,没有佩戴任何首饰,嘴唇也毫无颜色,看着十分虚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
她,就是水阳长公主——林意微。
林意微轻轻咳了几声,那咳嗽声就像破旧的风箱,沉闷又无力,她连忙对身边的宫女说道:“快给棠姐姐看座。”可话刚说完,她又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整个人都跟着颤抖,那模样,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虞欢站在一旁,看得胆战心惊,心想,长此下去,林意微肯定会得炎症的。
一个宫女连忙给江静棠搬来椅子,另一个宫女见林意微咳嗽不止,赶紧跑去拿药,很快,药味飘了过来,虞欢闻到了熟悉的枇杷味道,看来这药里有枇杷,是用来润肺止咳的。
“让你见笑了,我这身子,也不知道还有多少时间,这都是命。”林意微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话语间满是自暴自弃的无奈与悲凉。
江静棠面对林意微,神色温柔了许多,全然没有面对章贵妃时的冷硬:“圣上不是派了御医专门调理你的身子吗?怎么看着倒比之前更严重了。”
林意微又咳了几下,然后艰难地抬手,示意宫女们都出去,春雅和虞欢是江静棠的心腹,被默许留在里面,听她们说话。
宫女们陆陆续续都退了出去,直到听到大门关闭的“吱呀”声,林意微才缓缓开口,声音里满是疲惫与绝望:“我还能不了解我那皇兄的想法吗?这些年来,祁国与商国纷争不断,战火纷飞,也不知国库还能支撑多久,说不定哪一天,他就会拿我去和亲。我的身体被养得不好不坏,最好是能让我死在商国,这样他又有理由向商国发兵了。”
说完,她又喝了一口枇杷水,润了润干涩的喉咙,继续说道:“我既然享受了公主的尊荣待遇,也愿意为祁国付出一切,可我只是恨,我的命运被他人随意拿捏,他还故意在我的药里做手脚,害我……”
皇家的算计,深似海,真要到了和亲的时候,老皇帝的女儿本就不多,他肯定舍不得让自己的亲生女儿去那虎狼之地,可却舍得把林意微送过去,还暗中指使他人在她的药里动手脚,何其残忍。
“就这样一直糊涂下去,我倒希望商国的人快些来。”林意微喃喃自语,眼神空洞,仿佛已经对这个世界失去了最后的希望。
虞欢站在一旁,静静地听着这一切,心里不禁感慨万千,历史还真是一个任由别人打扮的小姑娘,这才没几个小时,自己就遇到了这么多颠覆记忆的事实,这深宫里的秘密与悲哀,实在是让人唏嘘不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