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吧,签名……”白筝在便利贴上签名,贴纸的质感非常奇怪,像是一层略带冷气的薄薄的硬塑料。
名字写上去后金光一闪而过。
一千八百四十四号终于汪的一声哭了出来,他往小李手机里一跳,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房间里的阴气瞬间消散了很多。
薄斐钰疑惑的眼睛望过来时白筝正好对上,她挠了挠后脑勺,“我好像绑定了一本百科全书,不对…应该算是菜单吧,有荤有素的。”
白筝舔了舔嘴角,看着满屋子的厉鬼残肢,心情还不赖。
突然落入一个温暖的带着午后雪松味道的怀抱里,白筝眯了眯眼睛,薄斐钰抱得她紧紧的。
像是恐惧,但更多是庆幸。
白筝被封印的记忆骤然倾巢而出,鼻尖缠绕的血腥味勾勒雪松香,右手的月牙印记微微灼热,从发根开始黑色褪去银华蔓延。
神情恍惚中白筝只觉得自己轻飘飘的灵魂突然被掺杂了些什么,那些记忆的重量实在过于沉重,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尘封的记忆一朝被风扬起,一点一点,如同万年的寒冰地狱侵蚀白骨。
阴风呼啸间她想起来初时诞生的懵懂,成长的人间炼狱,亲人的横死,欢喜被人践踏的欺骗,锁链以及死亡的钝痛。
真疼啊,她摸着脖子心想。
白筝抬手轻而缓缓的摸了摸薄斐钰的后脖颈,毛绒绒的短发,手感像是在摸一只在发抖的小猫。
踮着脚的白筝赤脚踩在一片狼藉的地上,昏黄灯光里四处散落的蛇鳞熠熠生辉。
然后薄斐钰被拽着衣领带了下来,一个带着血腥味的吻贴上唇角,他弯着腰甘之如饴。
“你竟还敢来招惹我?”白筝抚上薄斐钰眼镜底下的眼睛,眼神缱绻勾人带着妖气却透着一股子倦怠,“你我恩怨如此多,你就不怕,我杀了你啊?”
灯光下的少女垫脚站着银白的发丝像月光一般顺滑蜿蜒至纤细小腿,一双翠绿色的眼睛像是上好的宝石流光溢彩,她眉头微微皱着,殷红的嘴唇微张着邀请品尝。
她用告状一般娇气的诉苦语气说道:“我饿了,臭道士,你就是这么疼我的?”
薄斐钰瞪大了眼睛,呼吸猝然沉重起来。
“怎么?不认识我了?徐闻道!”白筝歪着头一字一句说着,声音慵懒,“我在塞北三千年,好冷啊。”
她咬字的时候带着浓浓的厌世感,像是活了太久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了,舔了舔嘴唇从地上捡了一块蛇鳞放进嘴里,咯嘣轻响。
“第一世我们殉了天,第二世你当你的仙君将我囚困塞北千余年,第三世了你怎么还不愿意放过我啊?”白筝捂着嘴角咯咯轻笑,脊背都笑弯了。
她指尖勾缠着一缕发丝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殷红的唇色像砸碎的花瓣,咔哒咔哒是手镯磕碰在桌子上发出的闷响声。
“闷葫芦,这次又要编什么解释来诓骗我?我才不听你编造的谎言。”白筝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娇气的掩唇打呵欠。
“灵肆~过来~”白筝招了招手。
不……不是这样的,薄斐钰同时也是徐闻道,他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却不知从何处开口。
似乎有些事情,从一开始就错了。
迷迷糊糊的灵肆哐当被一大团能量砸懵了,刚睡醒就天降正义?还有这好事?很快更好的事发生了。
“吃掉,”饲主有些冷漠的语调说出世界上最暖心的话语,“这三世的记忆,我觉得甚是负担。”
灵肆忽闪着小翅膀,觉得蛇生圆满了。
强行分离记忆的白筝感受着仿佛神魂剥离的痛苦,只是稍微白了脸色,神色还是那般厌倦疏离。
薄斐钰张了张嘴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白筝面容倦怠,轻声说:“闻道闻道,朝闻道夕死可矣,徐闻道你若是识相,就莫来招惹我了,好好修你的仙去,我啊,厌倦了这场游戏了。”
随着灵肆嗷呜最后一口,打了个饱嗝,单薄的少女像是被抽掉一丝魂魄一样软软的倒下了。
灵肆像是一枚首饰停落在她耳边,这次它吞的能量太多,几乎要沉眠百年。白发的少女睡颜安稳乖巧,殷红的唇色褪去淡淡的粉色偏着苍白。
一地狼藉中薄斐钰垂着头站在那里,眼眶深红,像是被人丢弃的大型犬流浪街头还淋了一场大雨。
深呼吸几口气后,他摘了眼镜,手掌捂住眼睛眼泪从指缝间滴落,“为什么呢?哪怕给我们一次善终都不可以吗?我只求百年而已,哪怕百年。”
突然一阵不怀好意的声音响起像是一阵窃窃私语的议论,响彻整个房间。
【你输了】
【你输了哈哈哈】
【掺杂悔恨与爱的灵魂,是什么味道?】
【我怜悯你,同神谈爱做什么?他们根本不懂,也不稀罕这种东西!】
【你输了!你输了!你输了!哈哈哈哈哈哈!】
被吞噬灵魂的下一秒,徐闻道猛然用足了力量反抗。
天鬼们嘶吼着咆哮着。
当终于尘埃落定时,徐闻道保持着最后一丝理智,轻轻在白筝额上落下一吻,将所有天鬼镇压体内。
“这未免太残忍,”徐闻道落寞的眼神悲戚,“明明你也是喜欢我的,为什么搞得像是我在单恋一样?你是不屑一顾,还是不敢?罢了罢了……我也累了。”
徐闻道本修的是无情道,遇见白筝他才发现,若是论无情,适合白筝比他更甚。
看着墙角里那四个抱作一团瑟瑟发抖的人,徐闻道叹息一声,说道:“我会给你们寻个去处好好安顿,走吧。”
白筝只觉得做了一个不太好的梦,醒来后将梦遗忘了。她睁开眼的时候,借着墙壁上的蘑菇夜灯能依稀看到天花板上云朵灯的轮廓。
赖了一会儿床,把自己卷进了棉被里。
虽然困倦但睡意全无,“好饿啊。”她念叨着。
掀开被子下床,摸索着打开云朵灯,床头柜上一个食盒吸引她的目光。
红木的食盒,还未揭开盖子就能嗅到几丝甜香。
“这是什么?”
坐在床上打开盒子,一盒子整整齐齐的金青色蛇鳞像首饰一样满满当当。
一张透明便利贴上有小字逐渐晕染开。
【青蛇蛊鳞,可食用】
白筝摸了摸肚肚,从盒子里尝试着拿了一块。
味道像是撒了孜然的炸脆鱼鳞,酥酥脆脆的。
食盒中间有隔档,将这些鳞片分成四份。
白筝咽了咽口水。
分别是孜然、麻辣、甘梅、蜂蜜味。
她幸福得简直想在床上打滚。
整个人快乐得冒粉色泡泡。
哼着歌吃着小零食,就是有点儿干,白筝盖好盒子端着自己的小零食准备下楼去冰柜里拿瓶冰可乐。
客厅里的灯开着,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白筝踮着脚找可乐,哼着欢快的歌。
打开手机准备搜索个好剧下饭的白筝微微皱眉,啊好奇怪没有网络,不死心的刷新刷新,还是没有。
然后恍然大悟的白筝一脸懵的抬起头来,后知后觉的,说出一句话来。
“对哦,末世了,没网不挺正常。”
房间里静悄悄的没有回音,咔嚓咔嚓吃着小零食的白筝莫名觉得房间似乎有些空旷,有种挥之不去的失落感萦绕在心头久久不散。
房间,好空啊。
为什么,心也,空荡荡的啊。
白筝在房间里游荡了一小会儿。
抱着食盒从厨房走到客厅,又从客厅走到餐厅,酒柜,储物间,卧室,次卧,书房……
好像,好像……把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弄丢了。
丢了……什么呢。
赤脚踩在地板上有些微微刺骨的凉,白筝缩了缩脚趾,粉色的脚趾蜷着。
“丢了什么呢?”她歪了歪脑袋翠绿的眸子满是疑惑,站在衣帽间巨大的落地镜子前,困惑的问询,“我丢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居然难过到想要哭出来。”
银白色的长发随着她歪头的动作垂下几丝。
“啊……到底是丢了什么呢。”
房间空荡,空无一人的空间里没有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