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律拾级而下的速度飞一样快,森林边界处白雾似乎已经被撕开一个口子。
篝火和明月将夜色照亮,长阶上血如小溪流一般流淌,说是人间地狱也不为过。
随着愈来愈接近战线前方陈律眉头愈发皱得深,血腥味浓重,飞溅的血液似乎下一刻就要将白雾染成红色。
进攻者行动虽然迟缓却没有一人退后,同伴被魔蛊撕咬也没有阻止住任何人的前进,他们甚至都不会低头看哪怕一眼,更有甚者踩着同伴倒下的身体前进。
众人皆戴着面具,平静的前进,平静的倒在地上,无人言语。
场景一时之间变得诡异,四周安静得能听见脚步声。
鞋底血液黏腻,陈律掠过一众蛊虫从对面捞了一个敌人。
还未站稳,敌人就被他摔在地上。
玄铁面具在动作间掉落,陈律低头看了一眼,那是很普通的一张脸,随便丢到大街上的人群里几乎能瞬间隐藏起来。
辨识度非常低,只是此时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前方一动不动,摔到地上也只是笨拙的挪动了几下,有几分渗人的僵硬。
“傀儡!”
一瞬间陈律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冷了下来,他转身快速往大殿方向跑去。
这看似声势浩大的正面进攻分明是个幌子!主战场不是这里!被骗了!
锁链破空而来,陈律转身挥剑却没有将那锁链砍断,只得往左闪避。
这一样来,速度慢下,他被迫留在了大殿下面。
“阁下,既来了,便留下罢!”来人全身蒙在黑色袍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嗓音沙哑。
陈律眼睛微眯着提剑往后一砍,用了九成九的力气,地上豁开一条长裂。
“藏头露尾!要战便战!战!”
说完陈律脚下抹油一般往前跑了几百米,显然并不恋战。
身后的黑衣人握紧了手中的武器,手心微微冒汗。
他敬重这个传说中一人之力遣万种蛊物的年轻人,准备随时豁出去酣畅淋漓战一场。
可等到腾起的尘土落下时,陈律竟然已经不见踪影。
黑袍人挥舞着手中锁链,一时之间有些气急败坏。
陈律跑回大殿内,还未喘匀气就讲自己的见闻和调查说了出来,“送死者,皆为活死人,行尸走肉尔。”
“好大的手笔,这么多活死人,恐怕屠一城不能制,至少得这个数!”陈律牙关咬得死死的,几乎要压抑不住自己的愤怒,伸手用手指比了个三。
“他们究竟想要做什么?”妙云素听完了陈律的见闻有些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那些名门正派忌惮雾中剧毒不敢轻举妄动,但想要操纵如此声势浩大的傀儡进攻恐怕不是一家之力。”
“别管他们想要做什么了,赶快把你那几个不成气候的徒弟们召回来,咱们守不住就将人分而化之,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
“不行不行!这片净土是我们最后的生存之地了,咱们守不住也得守住!兔子被逼急了还要咬人呢!”
“和他们拼了!”
“对!和他们拼了!”
一众长老们聚在一团争吵起来,谁也不肯服谁。
妙云素抄起笛子狠狠给了喊和外头人拼了最大声的那个几下,“我们能拼!可是村子里还有那么多人!他们呢?你想过他们的下场吗?!”
众人安静下来,一时之间竟有些死寂。
二长老捂着头一脸委屈,嘀咕了几句去墙角蹲下了。
陈律皱着眉思索一瞬,抬脸时神色慎重,“这外头恐怕已经集合了我们已知的所有仙家势力,没有任何消息苗岭就被包了饺子,此前从未发生过这样的事。”
“去查!”妙云素略一思索,放飞了一群金翅冥蝶,“苗岭里一定混进来了什么坏东西!”
火光之中蝶群携金色微芒而远去,众人聚在大殿上方的广场中央一时间脸色都有些凝重。
却说另外一边白筝刚落下铜钱就听到灵肆一声沙哑的尖叫,只来得及就地一滚躲开暗器。
人未至暗器先行,随后而起的一阵缈缈笛音更是催命符。
“是控制灵蛊的嗜主韵!”灵肆有些虚弱的缠绕在白筝手腕间,浑身鳞片紧绷。
“灵肆快睡,睡醒后我带你去偷酒。”白筝安抚着灵肆,手指轻轻的划了一下小蛇的下巴。
“不,不行。”灵肆摇了摇头,一口咬在自己的尾巴尖上想要强迫自己清醒,“危险,饲主。”
“没问题的,我这一年多修炼勤奋,你看我刚刚都打赢了大师兄哦。”
白筝捂了捂耳朵,伸手够到了自己的长剑。
她动作轻且快速的揉了一下灵肆的小脑袋,把小蛇丢进了随身携带的紫竹筒里。
真是奇怪的饲主啊,在彻底昏迷过去的上一秒灵肆恍惚的想,别人的蛊虫几乎是一次性用品要为饲主冲杀在战斗第一线。
只有白筝这个笨蛋饲主,她会说,战斗危险你先睡觉,睡醒了还要带一条小蛇去偷酒喝呢。
灵肆已经十多年没有做过梦了,这次被强制性按在紫竹筒里沉眠,他居然破天荒的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大片大片的花香,山谷里空旷而又温暖,他似乎正在被一双如花瓣般温柔的手抚摸。
从额头到尾巴尖尖,轻轻的,温柔又干燥的掌心暖玉一样舒适。
“你留下来陪我吧?这里都没有人同我说话。”女声清冷带着些不食人间烟火的稚气,“小道士,我可不是妖,把诛妖剑从我脖子上挪开。”
“妖孽!师父说过只有妖孽才会生的这样惑人心神,你说你不是妖,那你是什么?”
额间一滴红痣鲜艳如鸽血的小道士脸色泛着些微微的红,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
“你这小道士,真是好不讲理,生的好看也是罪过吗?”小姑娘跳下了秋千,还顺手把手上的小蛇往小道士眼前递了递。
像是有些怕蛇,小道士往后退了几步,灵肆得意的吐了吐信子。
“我还未责罚你擅闯神山呢,你倒好,恶人先告状!”
“你就是妖!”
“好好好,行行行,我是妖行了吧?”
……
刹那间温柔梦境崩塌碎裂,四周都是蔓延的火光,灵肆有些吃力的抬头只能看见小道士讶异的表情和像是要流泪的眼眶。
“你莫哭,神女的最终归宿都是祭天以平天下大乱,宿命而已,又有什么好哭的呢?”
“带我的小灵肆走吧,他还没见过这世间的美好,也未曾尝过你和我说过的人间美味,那么多好玩好吃的东西,让我的小蛇替我去看看去试试吧。”
“小道士,跟你说了,我不是妖,我没骗你吧。”
啪嗒一声,灵肆有些怔愣,他感受着眼前小道士的痛苦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悔恨掺杂在一起,又吐了吐信子卷了些尝了一点点。
砸在头上的那滴人类的眼泪,好苦好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