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昀的剑在入宫时被拦下,此时自然又回到了他的手中。
他突然拔剑放在南启笙的脖颈上,把暮念歌吓得都挺直脊背紧抿双唇。
虽然他有闯荡几年江湖的经历,但江湖之中他所见识到的弯弯绕绕都比不过在天都这段时间的所见所闻。
这些官家子女似乎个个都有七窍玲珑心,总能把自己所作之事说的无比好听,叫人为他们同情。
他真的是厌倦了与他们周旋,他决定能用武力就用武力。
“你究竟还有什么目的?”许昀质问南启笙。
南家是文官,南启笙会君子六艺,但哪里会武功呢?
他靠在车厢上举起双手,整个人僵在那里:“我能有什么目的,只是觉得以暮大人的为人,绝对不会做出杀人灭口之事,所以很想知道真正的凶手是谁罢了。”
似乎言之有理。
许昀看向暮念歌。
暮念歌看看许昀,又看看南启笙,发现南启笙也因为许昀而看着她。
她伸出手试探着将许昀的手拉下来:“听起来很有道理,南家与我家并无利益冲突,朝堂上也没听说有什么隔阂,应该是真的。”
许昀这才将剑收起。
车厢中的气氛很古怪,走到半路时南启笙叫停了马车,留了一句“有消息通知我”,就下车离开了。
马车再次行驶起来,车厢里没有声音。
暮念歌的双手握在一起,紧张得在袖子的掩盖下翻来覆去。
“刚刚……是不是吓到你了?”
暮念歌抬起头,许昀正看着她,那双眼眸盛着担忧,清澈见底。
她摇摇头笑:“怎么会呢!岁岁在演武场和将士们打架的时候比这个还厉害,我怎么可能被这种小场面给吓住。”
可也从来没有人在离我这么近的地方把剑架在别人脖子上啊!
暮念歌心想。
许昀沉吟片刻,解释道:“我平日里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只是这些日子总听闻这些官家子弟的一些虚与委蛇的事情。觉得厌烦,所以想尽快解决。”
暮念歌点点头,向许昀扬起和煦的笑意:“你说的对,天都里的那些贵人确实很喜欢说话办事拐弯抹角的。明明能直接说明白的事情,非要打哑谜,我也不喜欢。”
她看着许昀张了张口又闭上,似乎有什么话到了嘴边又咽下去。
“许少侠是有什么话想说吗?”
许昀犹豫了一下,问:“那你喜欢和什么样的人相处?”
“那自然是直来直往一些的,有什么事情都摊在桌面上。相处起来舒服,说起话来也省心。”
许昀了然地点点头。
许昀将暮念歌送回暮府后才离开。
暮念歌出去的时候虽然是早晨,可中间又是进宫、又是守株待兔、又是搜查六宫,还有和魏才人对峙,一转眼一天的时间都交代在了宫里。
这两日都是艳阳天,院中的雪都化了。但院中依旧寒冷,房顶上的雪化后坠在房檐上形成晶莹剔透的冰锥。
府中近日因赌债的事情遣散了半数的仆人。
暮府原本人就不多,是以暮念歌回到院中时,便见剩下两只手都数得过来的那几个人围着个炭火炉好像在看什么东西。
“你们在干什么?”
竹月抬起头,见是暮念歌,原本被手中红薯烫得龇牙咧嘴的脸立刻喜笑颜开:“小姐你回来啦!我们在吃烤红薯,我这个不烫了你快尝尝。”
暮念歌接过红薯闻了闻:“好香啊,阿姊呢?”
“大小姐这个时辰应该在书房呢!”
暮念歌拿着红薯跑去找阿姊,进到院子后透过支起的窗户能看见书房内。
阿姊端坐在书房里,眉头紧蹙似乎在想什么事情,连她进去都没发觉。
暮念歌没有打扰她,走过去轻手轻脚地将窗户关好,随后坐到外室的椅子上将红薯掰成两半。
阿姊叹了口气从思绪里抽出来,一抬眼就看见暮念歌坐在那里啃红薯。
“你何时来的?”
暮念歌转头,笑嘻嘻地跑过来:“阿姊你忙完了吗?要不要吃刚出炉的烤红薯?”
“一会就吃晚膳了。”阿姊边说边将收拾书案。
“只吃半个又没关系?”暮念歌将没动的那半个递过来,“一人吃一半,感情不会散!”
阿姊笑出声,接过红薯后哄孩子似地应着:“好~”
暮念歌将白天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将给阿姊听,阿姊时而应和。二人一直聊到用完晚膳。
暮念歌收拾妥当躺上床后,脑中回想起昨天下午回家时府门口的那一幕。那群地痞口中的后日之限犹在耳畔,她心里突然感觉七上八下的,她连忙爬起来去找阿姊。
阿姊的房中点着灯,暮念歌推门进去时正看到披着外衣的阿姊正坐在案前看账簿。
阿姊见是她来,取一旁晾干的树叶夹在当前页后将账簿合上,笑容温和地问她:“你怎么来了?”
暮念歌凑到阿姊对面坐下:“我睡不着。阿姊,赌债的事情如何了?”
阿姊面不改色,一副胸有成竹的表情:“放心吧,阿姊都准备好了。”
暮念歌放下心来,又开始嘀咕之后的事情:“等大理寺查清爹爹的事情将他放出来,我定要去和爹爹告状,让他们这个造假债的赌坊关门大吉!”
阿姊站起身,去取了放在门口多宝阁上的酒壶和茶杯来。
暮念歌兀自续道:“虽然等大理寺结案恐怕还需些时日。不过阿姊不怕,我平日里与小年一起玩的时候也曾耳濡目染了一些商贾之道。我明日便抽空去寻些事情做,给府内增加入项!至少我要自己从此不花府中的钱!”
阿姊将杯子放到她面前,予她倒了半杯:“你一个小姑娘在天都独自立足如同火中取栗,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暮念歌不以为然:“总会有办法的嘛!大不了,我去茶坊学那些小娘唱曲,我总不会连自己都养不活吧!”
阿姊冷了脸,抬手就用食指敲她的额头:“胡说什么?那都是下九流的谋生路子,阿姊断不会让你沦落至此。”
“好嘛好嘛——我就是随口说说最差的境遇,我定不会沦落到去茶坊唱曲来谋生的!”暮念歌笑着去搂住阿姊的手臂,用头去蹭她的肩膀。
阿姊被她逗得叹了口气浅笑出来,拿了那半杯酒递给她:“这是之前生诞时岁岁送来的果酒,你喝完便去睡吧。”
“我要同阿姊一起睡!”
“好。”
那果酒后劲儿凶猛,暮念歌喝完倒下没一会便不省人事,记忆最后停在眼前浅米色的床围上。
再睁开眼时,昨夜最后一眼的床围变成了深棕色。
暮念歌猛地坐起来四处环顾。
屋内不大,一桌一椅一柜一床挤在屋子内。桌子上有一份油纸包,闻着味道应是西街常常宾客满座那家的肉包子。
屋外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艳阳高照的竟已到了午时。暮念歌低头看自己的衣裳,是一套她自己的米色袄裙。
今日是赌坊要债的最后期限,定会一早就堵在暮府门口的。
“坏了!”暮念歌匆匆套上鞋,打开门就要冲出去,却一头撞在一个人的胸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