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念歌害怕地抱住头部闭上眼，身体却突然被一个强横的力道搂进怀里。
不过须臾，脚下便触及地面。
得救了。
暮念歌睁开眼，缓缓放下手。
眼前的人身着灰蓝色的紧袖长裙，交叠外翻的领口处绣有传说中的鲲鹏与一只凶猛的青燕。
目光上移，宛若刀削的下颚、樱桃大小的红唇、小巧径直的鼻子和一双灵动的杏眼。此人用游隼羽毛状的簪子加发带将长发束成利落的高马尾，搂住暮念歌的手臂纤细却有力。
“你没事吧？”这位女侠将暮念歌放开上下打量。
暮念歌摇摇头。
原本因她掉落而短暂噤声的客人们，也开始喧哗起来。
“这谁掉下去了啊？”
“好像是暮家二小姐！”
“我当是哪家公子英雄救美呢！原来是个小姑娘！”
问话的男子高声嘲笑，引得每层楼都有人大笑附和。
“谁说救美得英雄只能是男子！怎么？是我鹏展青燕的名号不够响？还是你们觉得我不如你们这些只会看热闹的文弱书生？”
青燕女侠扬声，声音高昂响亮，一举盖过了所有的笑声。
“哦，我忘了。书生好歹有学识，你们这些人有的还不如书生。”
常青楼再次安静下来。
“两万两。”
发出声音的五楼人群逐渐让开，一位身穿银色锦袍的公子从人群后胸有成竹的走到人前来。他腰间系着一块金牌，上面偌大的“康”字隶书在灯火通明的烛光下熠熠生辉。
“两万两一次！两万两二次！两万两三次！成交！恭喜小王爷抱得美人归！”
许昀这时终于从人群挤出来，他手撑栏杆从天而降在暮念歌面前，抬手抱拳向那位青燕女侠谢道：“多谢鹿姑娘出手相救。”
这位女侠的名字叫做鹿呦呦，是江湖第一大门派“鹏展”的大小姐。江湖代号青燕，性情豁达、嫉恶如仇。
她抱拳回礼：“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暮念歌刚要向青燕女侠道谢，就听五楼的小王爷大喊一声：“各位！”
所有人都顺着声音往上，小王爷浅笑着向大家颔首。
“在下康小王爷，与暮家大小姐有婚约。如今暮家落败，但本王断不能违约。故而本王再加两万两为暮小姐赎身，从此往后，她就是我康王府的人。”
众人议论的声音骤响，仿若能将这常青楼的瓦片都掀起来。
人群中不知有人喊了一嗓子：“小王爷这不合规矩吧！”
众人平静下来，都竖起耳朵。
小王爷沉下声音，严肃的神情出现在他那有些肉肉的脸上，有一丝滑稽。
但没有人敢笑。
“她是本王买下的人，本王今日就要带她走。”
常青楼五楼的装横自然是整个楼中最为豪华精致的。桌椅是黑檀木，茶盏是珐琅彩瓷，就连床帏都是从南方采买的蜀锦。
暮朝颜坐于床边，头上盖着鸳鸯戏水的红色盖头，裙下的双腿被锦缎捆在一起，双手也不得动弹。
“吱呀。”
门被推开又合上，有人踩着祥云履站到她面前。
那人拿起床上绑有红花的秤杆，将那挡住她视线的红布挑起来。
暮朝颜抬眸，对着来人嫣然一笑：“几日不见，小王爷愈发得神风高彻，如瑶林琼树。”
小王爷哼笑一声，将撑杆和盖头都扔至一旁：“莫拿书中夸赞王衍的话来搪塞我。”
暮朝颜垂眸：“小女子才疏学浅，只会些书中的言词。”
小王爷坐到她身旁，将束缚她手脚的锦缎一一解开，嘴上却不饶人：“若不是你妹妹在大庭广众之下跪在我面前哭哭啼啼的有损我的颜面，我才不会来管你。所以你老实些，莫给我生事。”
暮朝颜应得轻快：“好。”
“我收你回府，不代表娶你为妻。往后你同府中其他姨娘一样，只是本王的一个妾室，可有不满？”
“小王爷面慈心善，救人于水火。小女子已经感激不尽，怎敢多有埋怨？”
“还是你这张嘴说出的话比你妹妹的好听。”
“多谢小王爷夸赞。”
小王爷想起上次见面，那日是花朝节，主道上即便是夜晚也热闹得紧。
他上到酒楼二楼时，刚巧听见有人提自己。
待转过屏风，入目的便是一袭红梅袄裙的美人坐在临窗的位置巧笑嫣兮。
那是他未来的妻子。
他凑过去装作浪荡子的模样说：“本王方才感觉冥冥之中有人在叫我，原来是朝颜姑娘啊，在说什么？”
美人没有被撞破的慌乱，而是诧异一瞬后恢复笑容说：“我们在聊小王爷您的模样很好看。”
“哦？有多好看？”
“人神共震，心生欢喜。”
他听到自己的心脏跳动的声音。
“那朝颜姑娘便嫁于我吧。”
阿姊的事情解决，暮念歌想见阿姊却被人拦住了。
那人伸手挡在暮念歌和许昀面前，只说“小王爷说人他已经救了，还请许公子也遵守承诺。”
她这才想起来许昀为了救她阿姊，不知道答应了小王爷什么事情。
人潮散去，她跟着许昀回了客栈，欲言又止。
许昀看到她这副模样，猜到因为什么。
他按着暮念歌坐下，自己也坐到她面前。
一双眼眸亮晶晶地看向暮念歌，郑重道：“这件事情涉及很广，不论是谁知道都会有杀身之祸。我不想你处于危险之中，你还要听吗？”
暮念歌坚定地回：“即是为了帮我救阿姊才答应的，我要听，我想帮你。”
许昀犹然一笑：“也罢，反正之后也有我保护你。”
暮念歌露出疑惑的表情。
“你阿姊将你托付给我的事情，你忘了吗？”
暮念歌眨眨眼，怪不得她一睁眼就在许少侠落脚的客栈里，原来是阿姊。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许少侠，你快说那个小王爷让你答应他什么事情了？”
许昀摸摸鼻子：“这件事情现在还不能告诉你，等我们离开天都，路上我再慢慢与你说。”
暮念歌思索一番，点点头。
“不过离开之前，我还要做一件事情。”
翌日，天子特设、许人鸣冤的登闻鼓院前站着一身红梅绣花白底袄裙的暮念歌。
她今日换了一身往日入宫时的装扮，提裙走入院内，撸起袖子将硕大的登闻鼓敲响，声声震天。
还未下早朝的皇上坐于大庆殿内，俯首看着台下众臣。
“皇上，南边荆州又报，南巫对其虎视眈眈，已于上月挑衅数十回！”
“镇国将军行至何处了？”
“回皇上，将军率先锋队疾行，已过金陵，再隔十几日便可到达荆州。”
“报——”有位小太监低首着跑进殿内，跪于皇上面前，“禀告皇上，暮家二小姐暮念歌敲登闻鼓，状告中书侍郎魏凛松毒杀父亲、伪造借据，还挟持暮家大小姐暮朝颜，逼良为娼。”
人群中的一位年逾五旬的臣子立刻跪在地上向上位叩首，大喊：“臣冤枉！”
皇上瞥了那人一眼，对小太监说：“将暮念歌带到殿上来。”
“遵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