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坊里的喧闹声被墙壁阻挡在内，有冷风窜进火热的屋内又被隔绝在外。
一个灰头土脸的小少年挤进人群。他的头发在头上扎成一个丸子，上身和腿部有些臃肿，好似穷人家的孩子没有厚衣服，只能多塞了几件薄的在里面御寒。
桌面上堆满了碎银与铜板，庄家缓缓将骰子盅打开，里面躺着的是“一一二”朝上的三粒骰子。
赌桌旁有人欢喜有人叹气，待庄家给众人分完钱财后，又将骰子盅反复摇了好几圈放于桌上。
众人开始下注，小少年掏出几两碎银放在了“小”字的一方。
“二二一，小！”
小少年没几局就将本钱翻了几番，竟无一次败绩。
桌子上的人也都注意到了他..
庄家狭长的眼睛一凌，骰子盅在空中快速走了几圈落桌。
他的目光盯着对面的那个少年：“请下注。”
对面那一圈人都将目光投向少年，大家都在等着他先下注。
暮念歌手里赢到的银两也差不多够用一阵子，她原本打算这局看看就偷偷溜走的。可眼下这情形，若是这局她不下注，这桌上的人恐怕会将她生吞活剥了。
这赌博的技巧，她也不是先天就会的。
只要还是归功于萧家那位一心赚钱的小少爷。小少爷想做生意但没有本钱，都说赌博来钱快，小少爷便花心思去研究了一阵。暮念歌也不是爱学四书五经的主，有人玩自然就跟着，顺带着也学了些。
但她学的也不多，萧年研究的那几样里，她只会这一个三粒骰子的赌大小，再多她就不准了。
她的目光落到赌桌的中间，她知道那个赌盅里是三个三。
赢，庄家不会放她走。输，这一桌的赌徒也饶不了她。
她将自己手中的银两推到赌桌的中间。
“刚才不是压大就是小，你这次会给一个不一样的惊喜吧？”
庄家的心头一跳，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其他人纷纷将自己的钱堆到中间的赌桌上。
这赌馆还得开下去，她赌他要名声。
庄家站在那里迟迟未动，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他身上。
“开！开！开！”
暮念歌身边的人高举着起手叫嚷着让庄家开盅，摆动的胳膊打到了她头上的丸子。她感觉到头上一松，原本盘好的小丸子落下来一半。
庄家睁大了眼睛，伸手指向暮念歌：“你是女的！”
在所有人的目光转移向暮念歌时，他的手快速将骰子盅开了个小缝想拨弄一下骰子。
暮念歌看见对方的动作，当即连自己性别暴露都顾不上，伸手就指向对方怒道：“你别出千！”
全场的目光又移回去，庄家的一根手指还在抬起一条缝的盅里。
“我说我怎么每次赢得都没有输的多，李老头你不道德啊？”
庄家转手将骰子盅打开：“我没有！我这是开盅开一半！她是个女的！她装成男的来赌博！”
暮念歌抬手将头发盘回去，嘴上不让步地回怼：“女的怎么了？楚律哪一条是说女子不能上赌桌的？”
这一屋子都是男子，她如今性别暴露，心里有些不踏实，得赶快找机会脱身。
她指向骰子盅里已经被庄家改成了“三三一”的骰子：“开盅也不用把手指伸到盅里吧？我不信！这局不算！”
说着她就把自己的那份本钱拿回来。
这一桌的人可都是把所有的钱都压在一起的，若是认了这个结果，便是满盘皆输。当即都嚷嚷着不信，都去拿自己的本钱。
只要不让庄家赔，他自然不差这点本钱。只是出千一事事关重大，他若是这般轻易的让事情过去了，只怕后面的生意不好做。
双方争执起来。
暮念歌趁着混乱，偷偷从桌子下面爬到另一个人少的位置出去离开。
庄家与众人争执了一会，发现暮念歌从门口溜走的身影，当即便转移目标：“小丫头片子！别让她跑了！”
赌徒们见他并不扣着本钱则是带人出去追暮念歌，便赶快把自己的本钱收起来离开。混乱中有人多拿了别人的，有人被人少拿了，又是一番争论。
暮念歌出了赌坊便往回跑，身后的几人拎着木棍穷追不舍。
夜晚的小镇寂静得很，几人跑动的声音和叫喊声极为突兀。今夜的夜空万里无云，月光如雪，映得小镇一清二楚，暮念歌跑起来也不用担心磕到绊到。
她大口呼吸，喉咙被冷风刮得生疼。
她怕被追上而不敢回头，只能凭借着跑步声判断对方距离她还有多远。
之前拐角时她瞥到一眼，追着的那几个人都是壮汉，手中都拿着粗大的棍棒。这要是被追上抓住，怕是会被棍棒一顿乱打。
暮念歌快跑去将许昀从草垛中扒出来，顾不上解释和棚里的马，拉起人就跑。
身后突然一阵混乱，传来一众哀嚎。
暮念歌惊奇地回头，只见一个女子在那群壮汉之间动作利落，手中配剑不出只空着手，几下便将壮汉制服。
她将最后一人踢到在地，及腰马尾被她甩到身后去。
“你们以多欺少算什么本事？”女子质问道。
庄家忍痛爬起来卖惨：“女侠有所不知！那个小丫头片子不守规矩！她在我的赌馆出老千！”
“胡说！明明是你输不起把豹子改成了小！你盅里原本是三个三！我听的真真的！”
那女子回头看她，暮念歌才惊讶地发现对方竟然是鹏展的青燕女侠。
她想起下午在茶棚听到的鹿鸣一事，手紧张地握紧许昀的手臂，将他往身后藏了藏。
那庄家还要说什么，鹿呦呦抬手打断了他的话：“有骰子吗？”
“有的有的。”庄家从袖口掏出骰子放到鹿呦呦的手上。
她就近找了个碗，把骰子扔进去。
“刚才是三个！”暮念歌叫道，随口又小了声音抱怨，“多了我就听不准了。”
鹿呦呦剜了她一眼，将碗中的骰子减出一颗，甩手丢回给庄家。
她用另一只碗合上，两只手拿起来晃了十几下放下，然后打开自己看了一眼又合上。
鹿呦呦看向双方：“你们谁先猜？”
庄家急切地喊了一声“大！”，像是怕被暮念歌先抢了似的。
暮念歌哼了一声，胸有成竹道：“四四六，大。”
鹿呦呦点了点头，许昀惊奇地看向暮念歌。
他着实没想到这小姑娘居然还有这一手。
暮念歌得意洋洋地向他一挑眉。
庄家不信邪地跑过来打开看了一眼，确实是“四四六”。
他抬起头，鹿呦呦正面无表情地垂眼看着他，握着剑鞘的拇指摩挲着，似乎随时推剑出鞘。
“误会！都是误会！这姑娘听骰子神了，我实在没见过！”庄家赔笑。
鹿呦呦收回目光，摆头放他们走。
待人离开后，许昀向鹿呦呦拱手：“多谢鹿姑娘相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