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念歌与二人分开后,去了一趟镇国将军府。
将军府内大小姐萧岁岁跟随将军赶赴边境,府中只剩下沈夫人和小少爷萧年。
暮念歌成长的十四年中,最熟悉的地方除了暮家,便是将军府。她与阿姊在将军府同萧岁岁学文习礼,偶尔回过神时已天色昏暗,便会直接在将军府内住下。
故而她跟回自己家似的没有让人通报,进去寻沈夫人小坐一会儿,闲话几句。
待她离开将军府少顷,沈夫人则换了身衣裳,乘坐马车入宫去。
南启笙说的试探魏才人的法子需要在宫内进行,后宫之中外男不可进,所以这个法子需要得到皇后娘娘的准允才行。
暮念歌若是自己去,可拿不准皇后娘娘会不会一而再的容忍她。但若是沈夫人出马,单凭沈夫人那舌灿莲花的本领,定能成功。
从将军府出来时,时辰便到了日落西山的时候。
暮念歌看着夕阳,脚下向后退去。
自从爹爹被关进天牢后,往日里漫长的一天好像突然缩短了,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情找上门来。
而就在几天前的花朝节,她还和其他闺阁小姐一样,看看话本、做做灯笼,偶尔还会上街想去偶遇许少侠。
现在她不可以了。
至少现在不可以了。
暮念歌拐进甜水巷时,远远便看见暮府门前吵吵嚷嚷地围了一群凶神恶煞的地痞,家丁们在台阶下组成一道人肉栅栏,拦住这些人向前的步伐。
“我们约定的是后日,后日我暮朝颜定会将贵坊的债务悉数偿还,还请各位不要再聚集此处了。”
“行,再给暮大小姐一次面子!如果后日这赌债没还上,就别怪哥几个不客气!”
“多谢,请回。”
台阶上的人身着素色袄裙,即便是对着地痞流氓也盈盈拜礼。
白鸽从府门中飞出,落在她矮身的肩膀上,阳光落在白雪上映得她和她肩膀上的白鸽更加圣洁。
“阿姊!”
她抬起头回眸,白鸽也跟着她起身的动作挥翼而起,白色的羽毛在黑色的阴影中格外显眼,又与檐上的雪融为一体。
它向上飞去,绕过大门从上空迂回进院子里。
暮念歌与那群地痞打了个照面,为首的额头上绑着一条黑布,右边耳前鬓角处有条伤疤一直划到脖颈上。他笑嘻嘻地向她点头:“暮二小姐好!多来光顾啊!”
暮念歌蹙眉嫌恶道:“呸!我才不去你们那种腌臜地方!”
那群地痞倒也不生气,只哄笑着走远。伤疤脸扬声道:“小的这就回去把店里收拾得亮堂堂的再来请二小姐!”
暮念歌翻了个白眼没再回应。
她拎着裙子小跑上阶,阿姊拉过她的手,蹙起的眉宇间满是担忧:“你与他们言语什么。”
暮念歌拍拍阿姊的手背:“阿姊放心吧,我心中有数。”
这群要债的地痞是在暮枢密使出事的第二天,打着长盛赌馆的名号来上门要债的。暮念歌的娘亲是在生她不久后离世,暮迟再未续弦,家中也无妾室。一父二女都不是好赌的性子,断不可能有人在赌坊里留下债务。
但那领头人拿出的字据又确确实实是暮迟的笔迹和印章,即便清楚是伪造也百口难辨。
暮迟虽官至枢密使,却一直两袖清风,家中银钱出入全凭着那点俸禄。
那欠条上可不是个小数目,暮念歌知道阿姊在四处筹钱,这几日已吃了不少闭门羹。
她在天都中名气不比阿姊,借钱这种事儿自然由阿姊来简单些,故而只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比如维持家中运转,比如偶尔给爹爹送饭改善伙食。
暮念歌牵着阿姊准备回府,刚转身便听有车马声从远处来。
“朝颜阿姊!”
黑金马车上刻着偌大的“萧”字,木头做的侧窗从里面向上推开,一位面容稚嫩的少年郎探着头向二人招手,其身后撑着木窗的另一位男子则是一副儒雅书生相。
马车停在暮府前,二人先后下车。
少年郎下车后便从怀里掏出一个厚实的包裹塞到阿姊的怀里。
“这是我这些年赚来的钱,我全都调出来给阿姊送来了。”
其身后的书生先是恭恭敬敬地礼过,而后也递过来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他满面羞愧:“我不及萧年弟弟,只攒了这些。”
镇国将军府的一女一儿都不得了。长女是满身本领、随父出征,而幼子则自小对刀枪棍棒全无兴趣,周岁抓阄时一把抓住了金灿灿的大元宝。
他比暮念歌小一个月,从识字起便喜欢算计着三位姐姐的零用。其母原本看着萧家这唯一的儿子文不成武不就的甚是头疼,却不想在他十岁那年,竟帮着远方表舅在天都开起了一家店铺,还经营得像模像样。
远方表舅对其大加赞赏,将军夫人这才明白过来自己家儿子的所有技能都点在了商贾之道。
士农工商,商排最末,好在两家都不是老古板,对萧年热爱经商一事并不阻拦。
而其身后的书生,则是御史大夫狄家的长子狄秋河。
狄家是文官,狄大人是正正经经走科举用八股文杀上来的寒门子弟,他在朝中一直秉承着公平公正。以这家底,狄秋河能拿出些银两来已是不易。
“小年的银两我可以收。但是狄公子,狄暮两家并无瓜葛,你还是不要趟浑水。”阿姊婉拒道。
狄秋河却皱起眉头:“岁岁离开时叮嘱我要照顾好你们,我怎能在此刻袖手旁观?”
说起狄秋河与萧岁岁之间的瓜葛,那便要从还多年前说起,大抵是些才子对佳人一见钟情的戏码,而后追随多年。
暮念歌转着眼珠子看看阿姊又看看狄秋河,这二人一个定不收,一个定要给,如此僵持着不是个事儿。
她上前夺过狄秋河的荷包扔进萧年的怀里:“这钱算你贿赂未来小舅子,小舅子连带着一起给过了。”
狄秋河被那一声“小舅子”吹得红了耳朵,萧年收了那荷包喜笑颜开地点头道:“如此甚好。”
“你二人若没别的事情就快回吧,我家可没给你们带饭。”
阿姊笑打了一下暮念歌的手,两位少年郎对此也见怪不怪。
萧年突然想到什么,嚷嚷起来:“对了朝颜阿姊,你们快劝劝狄秋河,他想去边疆找我阿姊!”
狄秋河没想到萧年会突然说这个事情,想拦的手迟了一步,待捂住萧年的嘴时已经为时已晚。
暮念歌蹙眉:“近来南巫不老实,边疆随时开战境遇凶险,你一个文弱书生如何去得?”
狄秋河正色:“正是凶险我才要去,自从知道岁岁要去战场后的这几日我寝食难安,总会梦见她在战场上受伤。我想陪着她,不论生死伤病,我都想陪在她身边。况且我有手有脚,虽然不能上阵打仗,但总能照顾她饮食起居。军中事情繁琐,镇国将军恐会周顾不及。她一个姑娘入军营,总有诸多不便。”
暮念歌打趣道:“你去了她便诸多方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