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落日残影留恋在云边，光束洒在树梢，投射在地面。闭眼能感受它的光色，睁眼能瞧见耀眼的橙红。
汪汪——
犬吠声令周昭止住了步子。她扯了扯自己背上的背包带，顺势望去。
蒋席延坐在理发店台阶上，怀里正抱着一只萨摩耶，大掌轻轻抚摸着。他旁边还坐了一个与他年纪差不多的女人，身材高挑，一头卷发。两人正在交流什么。
“学霸？”
周昭还没进店，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是孟北。
那位她转进宁城二中后一直和自己是同桌的孟北。
“好巧啊，你过来理发吗？”孟北很热络，“想理个什么发型啊，我给你看看能不能和店老板商量给个友情价！”
“俩认识？”蒋席延注意到了两人，摸了摸萨摩耶起了身。
“我同桌，大学霸！”说着，他又朝旁边的女人欣喜道：“姐！就是她，我昨晚上还和你念叨着呢！”
女人也起了身，走到周昭面前，眉眼含笑，介绍着自己：“小昭同学，你好，我是孟北的姐姐孟宛卿。”
“孟…孟姐姐好。”周昭不自在地回了个笑。
“那小子说在宁城生活了这么久，还没见过这么认真又好看的人，拉着我聊了大半宿。”孟宛卿毫不掩饰。
这称赞的话令周昭不好意思。
“延哥，学霸要理发，你看在我面子上给她收拾得漂漂亮亮的！”孟北冲着蒋席延喊，顺势蹲下身子去摸萨摩耶。
闻言，蒋席延轻笑了一声，故意将萨摩耶与他拉开距离，“我员工理不理发你插什么手？”
地上的孟北一愣，嗷嗷直叫：“什么嘛，学霸你怎么会想不开来这给延哥打工啊！”
周昭笑，“反正闲，就过来丰富丰富业余生活。”
不过，她怎么也没想到孟北和蒋席延认识。
“瞅瞅你，再瞅瞅小昭，你成天除了吃喝玩乐还能干啥？”孟宛卿故作嫌弃。
“我能看店！”
“看门狗吗？”孟宛卿打着趣。
在场的人愣了会儿，随即笑成一片。只有孟北嚷嚷着孟宛卿这么大个人还不给自己留面子。
“下馆子吗？”孟宛卿偏头，问道。
蒋席延牵着萨摩耶，应道：“行啊。”
周昭听了，知道自己得回店里帮忙，大老板不在更不应该消极怠工，浑水摸鱼。
孟北见人要走，喊道：“学霸，一起去啊！”
“不…不用，我还有工作。”
孟北不然，直接熟络地搂上了她的肩，仗义地道：“这几天工作日，人流不大，陈康哥他们忙得过来，放宽心吧。”
“我…”
“一起去吧，不扣你工资。”
大老板发话。
周昭有些错愕，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孟北比她还高兴，去的路上首当其冲成了引路人。孟宛卿在他旁边直说太莽撞，周昭和蒋席延走得比较慢，落在了后头。
萨摩耶汪汪了好几声，周昭盯着它看了很久，想摸的想法面露于色。
“牵吗？”蒋席延伸手将牵引绳递到她面前。
周昭怔了怔，又听见他道：“太闹腾，牵的有点累了。”
“哦。”
周昭牵过绳子，萨摩耶感知到了她的靠近，凑近闻了闻，如同染上了兴奋剂，雀跃地在她腿边蹦哒。
周昭不由自主地蹲下来去摸它，萨摩耶迅速扑在她的怀里撒娇。这么一个动作令周昭更加欣喜了。
“还挺黏你。”蒋席延也蹲下了身子。
“有名字吗？”周昭问。
“子弹。”
“好酷的名字。”
“我也觉得。”蒋席延说这话的时候，还带着骄傲。
周昭抱着子弹，“我还以为男孩子都会养猫咪呢。”
闻言，蒋席延低头瞧着正专心致志地摸子弹头的女孩，唇边浮起一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意，低声道：“以后也许会养一只。”
*
“宁城最受欢迎的饭馆！喜得胜！”孟北的热情总是高涨，朝着店员嚷嚷道：“老板！鱼香肉丝，京都骨，肚丝乱蒜…”
“好嘞！”店员低头记着菜名。
一旁的孟宛卿不禁皱眉，制止道：“点之前能不能问问小昭有没有忌口？”
蒋席延和她倒是不介意，毕竟一起生活这么久了。
孟北头也不回地应道：“没忌口没忌口，我经常和她吃饭呢，我能不知道吗！”
闻言，蒋席延皱紧了眉头，下意识看向了逗狗的周昭，低声问：“和孟北关系不错？”
周昭抬眸，难以避免地与蒋席延对上了视线，他那深邃的眸中仿若有什么在涌动。
周昭有些失神，又听见面前的男人继续问道：“都带你吃些什么？”
女孩没有回话，反而挪开了视线，用手掌继续抚摸着子弹。
她紧咬着下唇，强迫自己隐忍以防失态。
起初她和孟北的关系其实并不太融洽。转来宁城二中当天，恰巧碰到了孟北打架，她没见过这样的场面，愣在原地被发现后落荒而逃。
好不容易缓过神，进了教室才发现打架的那位是自己的同桌。不知道是不是怕她说出打架的事，孟北整日都缠着她，殷勤得很。
但周昭一向本分，不愿招惹这尊大佛，避而远之，奈何不起任何作用。孟北像是在她身上安装了定位追踪器，总是能够找到她。
蒋席延和孟北关系好，自己总不能说是孟北纠缠着自己吧…周昭皱着眉想。
一旁的蒋席延见人不说话，喝了杯水，神色凝重。太奇怪了，自己这莫名其妙的怒意是怎么回事？
“小昭，来，试试这个肚丝。”孟宛卿打破了这尴尬的气氛，往她碗里夹菜，“这家店我和他俩经常过来吃，手艺不错。”
周昭客气地笑着，将肚丝往嘴里塞，香味刹那间充溢于她的唇鼻间，咋舌道：“好吃！”
“是吧是吧？”孟北一听，激动地将那盘菜往她面前挪，“孟北推荐，诚不欺人！”
孟宛卿一筷子砸在自家弟弟头上，“轮到你什么事，安分点吃饭。”
“姐，轻点，再打就不聪明了。”他摸着头。
“本来就不聪明。”
周昭边吃着菜边看着两人打闹，唇边笑意更甚，有些羡慕。
家人都在，欢愉常伴。
“要喝什么吗？”蒋席延问。
“可乐，可乐行吗？”周昭试探性地说。
“想喝就喝，不用问。”蒋席延去冰柜里拿了罐可乐，三罐啤酒，单手开了易拉盖，递到了她面前。
清脆的开罐声让周昭心情也好了不少，“谢谢。”
说完，她贪恋般地尝了一口，满足感在那一瞬间充盈全身。
蒋席延轻笑，侃道：“家教这么严啊？”
“嗯。”失落的表情浮现在她那张脸上，随即又听到她笑了笑，故作轻松地说道：“不过现在她管不到我了。”
对面的孟宛卿听了，笑道：“以前我爸妈也总爱管着我和孟北，但我俩就这么个性子，爱玩闹腾，经常和一群街坊邻里的小孩大半夜跑出去打牌钓鱼摘莲蓬。”
这些都是周昭没有体验过的，她觉得很新奇，道：“听起来就很好玩。”
“可不嘛。”孟北食物塞满了嘴，声音有些模糊不清：“只是被抓回来被揍得半死。”
周昭忍俊不禁。
“那时候我就羡慕延哥，跑得最快，被抓后还能安然无事。”孟北喝了口水，继续说道。
说到蒋席延，周昭偷偷瞄了一眼旁边的人。
男人轻扬唇，“腿短爱哭，尽爱拖后腿，你说不抓你抓谁？”
听了蒋席延这番话，周昭眼角弯弯，笑意晏晏。
这笑落入了蒋席延眼，他一怔，握着水杯的手不觉紧了紧。人声嘈杂的空间里，似有一种不明不白的东西在蔓延。
“学霸，淮城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孟北边吃边问道。
对面的周昭正准备夹菜的手僵在了空中，她不由自主地舔了舔唇，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过去的十七年里，她的生活常常都是以学习开始以学习收尾。母亲王舒致力将她培养成多才多艺、识大体的闺秀，却从不过问自己这些年来的压抑与沉闷。直到一个多月前，母亲王舒和父亲周鸣离婚了，她随周鸣来到了宁城，才真正感觉束缚自己的那道网已经破掉了。
只是迎接自己的是另外一张密不透风的网而已。
意识到自己失态，周昭连忙扯起一副笑，道：“就一些历史古迹呀，山啊水啊，没什么特别的。”
孟北没有发现她的异样，自顾自地喃喃道：“确实没什么特别的，还不如我们宁城呢！这几年这块地虽然发展快，但老人家偏多，毕竟是住了老长时间了，难免也有了不少感情，很多好玩的地方都保留了下来。”
一旁的蒋席延慢慢品尝着菜肴，深邃的眸子捕捉到了周昭略微落寞的神色。蓦地，他只觉得自己胸口莫名其妙有些闷，拿起手边的一罐啤酒仰头猛灌。
孟宛卿注意到了他的动作，笑着提议道：“宁城茂江这会儿是钓鱼旺季，等你俩小鬼周末，我和席延带你过去玩玩。”
“姐，真的假的？！”孟北欣喜不已。
“我还能骗人不成？”
就连刚才失落的周昭也看向了孟宛卿，她双眸里流露出一抹惊异，垂在大腿上的双手紧紧攥着布料，“我……我也能去吗？”
“当然啊，你是我孟北的朋友，不带你去带谁去啊！”孟北嚷嚷着。
周昭笑了笑，下意识偏头征求蒋席延的意见，却见他视线正落在自己身上，炽热又不容忽视。周昭这会儿更加紧张了，她觉得自己脸发烫，浑身好像被人点了火一样。
“一起去吧。”蒋席延终于开了口。
周昭这才偏移了视线，大老板发话了，她暗暗松了口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