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阿姨轻轻抬眸看着周昭微弯的眼,连带着自个儿嘴边也不由自主地有了弧度,她将那淡绿色毛毯往上扯了扯,道:“以前席延还小的时候,特别闹腾,我和他爸爸都管不住。他跑去领居家偷瓜摘果,拿孟北挡背。诶,孟北那小子你也应该认识,前几天还过来给我送东西呢!”
周昭笑着点头。
蒋阿姨继续说着:“孟北被席延坑得可惨了,整个暑假下来大街上都是他哭嚎的声音。他父母好几次上来说教,气得席延爸爸直接拿棍子追人。这小子青春期叛逆的很,和他爸爸硬碰硬,被关在小屋子里罚了好长时间才长记性。”
周昭诧异,原来蒋席延还有过这样的经历,想到昨天饭桌上,孟北调侃蒋席延运气好的话,周昭竟觉得孟北玩笑有点开得太过了。
“要是像你乖一点就好了。”蒋阿姨接着说,偏头看向了斜阳散射进来的窗,神色带着落寞。
“我觉得延哥这样也挺好的。”至少比自己要好,周昭没有任何犹豫地答。
蒋阿姨又看向了周昭,脸上带着些许疑惑。
周昭笑,“延哥活得自由自在,不被规矩束缚,胆子大敢闯。而且身边还有爱他的人,很多人都羡慕不来呢。”
就像她自己。
她羡慕蒋席延能够自由自在的活着,没有压力没有非议。
她被镀金的笼子束缚太久,突然被放出来,除了迷茫与无助,别无所用。
蒋席延和孟北这帮人和她十几年来相处的人不一样。他们热情明艳,像把火融化了周昭身上的枷锁。即便他们才认识不到一个月。
出乎意料的回答令蒋阿姨一愣,随即又听见她赞同道:“小昭说得对。”
“小昭能推我去房间吗?阿姨想休息一会儿了。”
周昭忙握住了轮椅,沉重的轮子轧过木质的地板,吱呀的声音回荡在储货间。她垂眸看向蒋阿姨搭在双腿上的手,那双手被保养得很好,修长白皙。推着她出了屋内,昏暗的灯光扑洒在两人身上。蒋阿姨的年纪和她母亲相仿,韶颜稚齿,只是有些可惜,未来的日子却要和轮椅渡过余生。
“中间这个,是我的房间。”蒋阿姨指了指对面正中间那个房间。
周昭推着她过去,插钥匙,开门。房间并不算特别大,但容纳两个人还是足够的。屋内的陈设很单调,干净又整齐,就像不曾有人住过一般。靠窗有一张梳妆台,堆满了化妆品。
“阿姨,需要我帮您吗?”周昭问。
蒋阿姨淡笑,“不用的,小昭下去帮忙吧,到时候席延又说我和他抢员工了。”
周昭点头,松手欲出门,步子刚迈出,又放心不下回头再次问道:“真不用我帮您吗?”
蒋阿姨看出了她的顾虑,抬手挥了挥,“真没事,小瞧阿姨我了呀。”
周昭紧抿着唇,微微蹙眉,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莫名地有些不舒服,却又难以言明。
“舍得下来了?”周昭还没从刚刚的状况中回过神,刚下楼,就见蒋席延靠在洗发间门旁看着自己。身上那件露膀子的背心已经换成了件长袖,锋芒削弱了不少。
不等人说话,蒋席延正了正身子,道:“过来,教你给顾客洗头。”
“好。”
周昭跟在蒋席延的身后,就见蒋席延二话不说直接躺在了床上,“开始吧。”
“我……”
“你是个新手,我不放心让你拿顾客开刀,到时候还赔了本,我可亏大发了。”蒋席延打断地说。
周昭一时之间语塞,纵有被贬低的不满情绪,可看向自己的老板,又认命戴好手套,按照蒋席延的指示做着。
她给蒋席延微长的头发抹上护发膏,温柔地轻轻按摩着,精致的脸上认真谨慎。周昭的手劲并不大,但出乎意料地让蒋席延觉得很舒服。
“我妈和你说了什么?”蒋席延闭着眼睛问道。
闻言,周昭轻笑了一声,竟道:“说了些你以前光屁股满大街跑的事呀。”
“没光过,也没跑过。”蒋席延认真地回答着。
“小时候的事谁能记得这么清楚,万一你真跑过呢。”周昭回怼。
“太丢脸的事,我不会做。”蒋席延说着,还将双手抱在了胸前。周昭看见他的微动作,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调侃道:“难不成你打出生开始就那么大呀!”
话音刚落,蒋席延的眼睛猛然睁开,刚起身给他擦头发的周昭猝不及防地对上了蒋席延那双深邃的眸子。她微微一愣,呆滞地盯着男人眸子里泛着的自己的脸,犹如旋涡一般疯狂地吸引着她,令其无法挪开自己的视线。她交替着呼吸,只听得自己胸膛内心脏跳动紊乱。蓦地,躺在床上的蒋席延微微蹙眉,抬手握住了周昭细小的手腕,眼神有些严肃。
手腕处传来的温热令周昭忘了挣脱。
蒋席延起身,松开了女孩的手,有些暴躁地用毛巾揉了揉自己刚洗好的头发。
“我给你用吹风机吹吹吧?”周昭平复了会儿情绪,试探性问道。
蒋席延看了过来,眼神有些凶,应道:“不用。”
“对身体不好。”她的声音轻了些许。
男人将毛巾扔进了专用的洗护桶内,有些不耐烦地问:“耳朵上的伤怎么回事?”
闻言,周昭摸了摸自己的右耳,那处隐隐约约还泛着些疼。周昭恍然,原来是刚刚自己凑过去擦头发的时候,蒋席延注意到了自己的耳朵,她还以为是哪句话惹得他不高兴了。她笑了笑,轻松地道:“没事,不小心划伤了。”
回应她的是一阵冷笑,“乖学生还会扯谎?”
周昭哑言,笑容瞬间变得僵硬了。
在他炽烈的目光下,周昭如芒刺背,只能缓缓低下了头。她自己也不明白明明这是个毫不相干的人,为何自己还会犯怵。
蒋席延深吸了口气,粗口到嘴边又被自己生生咽了回去。他眉头紧皱,扯了扯领口,走到旁边的桌柜旁,拿过来医药箱,道:“过来。”
“哦。”
周昭轻瞥了一眼背对着他的男人,不敢拒绝,乖巧地走到他的身侧。
蒋席延轻啧了一声,伸手覆住了她的手腕,轻轻一带。失重的周昭跌进了沙发上,还没缓过神就见蒋席延一张俊朗的脸赫然在她眼前放大。
“延……延哥。”
周昭直觉不好,这男人该不会因为自己不说实话,又趁着这会儿休息时间打算挥着花臂揍自己一顿吧?
周昭挣扎不已。
“别乱动。”男人的嗓音如悦耳的声音徘徊在她耳侧,温热的气息令周昭下意识绷直了身子。她目不斜视,僵愣地盯着蒋席延的灰色长袖。
周昭的耳朵有些红肿,内侧还有掐过的痕迹。蒋席延眉头皱得更紧了些,指腹微微划过她的耳侧。她还想撒谎瞒过蒋席延,可干过那么多架的蒋席延早就看穿了她的伤和她的小心思。
蒋席延无奈又心疼,这女孩不像跟了他十几年的兄弟,糙一点没关系。凶又凶不得,骂又骂不得。
两人僵持了许久,知道她不会说真话,蒋席延再次无奈叹了口气,耐下性子用棉签给她涂药。
冰冰凉凉的触感让周昭回过了神。
原来他只是想要给自己涂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