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逢三月八日，楚太祖张邦昌的登基大典正式开始。
南熏门洞开，金人骑兵呼啸而入，完颜宗望坐下神骏的黑马高出护翼左右的骑兵一个马头来，虎视鹰瞵，踏御道直往宫城。
“这边是宋国神京了吗？果然是非同凡响，更胜辽人都城不知几多。”
呼和来去，耀武扬威的护翼亲军，不能影响完颜宗望丝毫目光。
虽然迫降二帝，围困汴梁，取之已经是探囊取物一般容易。
可因为瘟疫，因为民心所向，还有保皇一党绝死的信念，重重掣肘之下，他在城外蹉跎了数月，这才真正第一次踏入了大宋享誉天下的都城。
这一进来，随着御道向前，过外城，穿旧城，不如内城，再到宫城。
一路前行，完颜宗望完全没有看到任何凋敝，只看到了满眼富裕繁华。
鳞次栉比的房屋虽多有损毁，但仍然有着独特的魅力。
雕梁画栋的宫阙红墙绿瓦，更是让人目不暇接。
汴梁城里的一切，别说是白山黑水的老家草窝，就是与宋约为兄弟之国，邦交百年，全面汉化的，威压天下的曾今宗主国大辽的都城也逊色多以。
“大宋，何其富有！”
宣德门前，跨马金桥，完颜宗望极目远眺，入目尽是繁华，哪怕人烟寥寥，依旧不掩他心中火热。
现在，这些都是我的了，都是大金的了！
好一个富裕的宋国，合该为我大金做嫁衣裳！
“哈哈哈——”
突然扬天发出大笑，笑声酣畅淋漓充满着痛快，豪情无限，得志骄狂。
陪侍在随臣首位的郭药师配合着露出灿烂得意的笑容，只是目光却沉沉带着阴郁。
狡兔死走狗烹，仁义如赵宋太祖，也有杯酒释兵权。
先降宋，再降金，每次都得恩宠有加，甚至是无以复加。
在宋有安禄山之宠，在金有赐姓完颜之荣。
恩荣无以复加，又立扫灭大宋之功，坚辞不受首功，却被完颜宗望多番推诿，坚决要他认领，甚至想把他排在灭宋第一功上，更在东西两路统帅及完颜宗室将领之上。
这是厚赏厚赐的荣耀吗？
不，这是卸磨杀驴的前奏。
赏无可赏，唯赐一死。
辽宋皆灭，天下再无敌手，金人的目光必然要对准内部了。
首先遭殃的必然是他们这些荣恩享誉不尽的降将。
强硬扶立异性新帝取而代之赵氏，永为藩臣，天下唯一还剩一个西夏尚有能力蹦跶两下。
可西夏自崇宗时起，就陷入帝后两党争权内乱，根本无暇外顾，面对平辽灭宋的大金，唯一的出路只剩纳贡称藩。
张邦昌的楚国今日既立，天下再无抗手。
郭药师虽桀骜，但不是蠢人，他知道，是该替自己的小命好好想一想出路了。
完颜宗望已经在捧杀对付他了。
“猛安谋克为我开路，去看一看这赵宋皇家的富丽！见一见我大金的儿皇帝！”
放声畅快大笑过后，豪情满身心，完颜宗望雄豪如狮王一般，挥手下令，策马奔入宫城，一路直入垂拱殿。
城门之上，张伯奋死死按住弟弟，任他挣扎嘶吼，涨红了脸也不放手。
“仲熊，你这个混账东西！你若再不听我劝，就给我滚回玉津园去！”
最后实在受不了蛮熊一样的弟弟拖拽，张伯奋奋力使了手巧劲，将张仲熊掀翻在地，指着他的鼻子怒骂。
“啊，金贼，恶酋，我张仲熊与你势不两立，来日必杀你这狗贼！”
“啊，啊——”
张仲熊捶地怒吼，暴躁发泄，青砖都被他锤出裂痕来。
“来人，将二将军绑了，堵住他的嘴。”
张伯奋脸上发黑，怒声下令。
“郭大人有令，谋克为统，驱散宫城外五里内闲散民众，不可使乱民冲撞册封大典！”
城楼之下，突然传响金人的军令，充满着欲望与贪婪的声音，刺激的张伯奋猛然如同冷水浇头，整个呆滞。
这哪里是驱散民众保证册封大典，分明是光明正大的找借口劫掠啊！
“郭大人万岁！”
“郭大人威武！”
“谋克出列，即刻执行军令！”
“冲，冲，冲！”
遍布御道与宣德门内外的金人声嘶力竭的兴奋吼叫，暴动一样猛虎出闸，扑向宫城之外的各坊。
张伯奋虎目圆睁，箭步冲到城垛，探头向下方看去，只见如狼似虎的金兵纵马狂奔，挥舞着刀斧发出刺耳的轰天大笑，如同恶鬼。
“恶贼，恶贼……”
咬碎一口钢牙，丝丝血水从嘴角低落胸膛，双拳攥的指甲刺进掌心，张伯奋五内俱焚，嘶声低吼，不敢大声张扬。
更不敢下令出兵阻拦。
宣德门一门之隔，垂拱殿上，金人皇子在册封藩属儿皇帝，宫城之外，金贼纵兵劫掠，惨叫漫无边际肆虐传荡，烽火狼烟骤起。
伫马在金桥之上，董才面无表情，眯眼打量蠢蠢欲动的坚守岗位的剩余金兵。
“郭大人假传军令以自污，后患无穷啊。”
但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董才轻声自语，心情沉重。
同为降将，同赐姓完颜，他是仅次于郭药师的降将功臣，以郭药师的地位都需要冒险自污以求自保。
那么他呢？
“来人，去叫汴梁副留守陈冲前来见我！”
沉默一阵，董才突然下令。
郭药师的功劳太大，赏无可赏。
但他不同，他还有机会。
只要陈冲能够好好用心完成他交代的任务，就能讨好斡鲁补大王的欢心，换来一时平安，可以有更多时间争取慢慢筹划。
茂德帝姬赵福金找不到，平治汴梁的瘟疫，为金兵入城创造良好条件同样可以完成讨好任务。
他的功劳比起郭药师差远了，还有继续立功，争取时间的机会。
“将军不好了，城西城东宋军暴乱，倾巢而出与金人搏杀，劫掠四方，已经引起临近营垒的数坊混乱！陈冲的靖安军甚至东城营盘都破了！”
前去叫人的亲卫背上带着刀伤，半边脸都染红了，狼狈不堪的跑了回来。
董才脸色骤变，低头虎视狼顾盯着亲兵，喝问的声音就像来自九幽。
“人呢？陈冲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