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体魄强健，乃是小人平生仅见，正是这等体魄，哪怕残毒仍未排完，仍能大口吃肉大口喝酒，雄伟不减丝毫，小人实在震撼，乃至失神。”
“大王赎罪。”
陈冲满脸敬佩的回话。
他说的也是实话。
女子是个聪明的人，她的簪子上喂了毒。
大军作战时无所不用其极，各种毒药的应用更是稀疏平常。
作为将门之后，兵器喂毒并不是什么难事。
至于为什么女子用簪子自裁却没有死，那就是另外的隐情。
无非是完颜宗望暴怒之下的命令，要保住女子性命，用来折磨泄愤，不许她死。
完颜宗望靠着强健的体魄扛过了毒素残留，女子靠强大的精神毅力抗住了毒素残留。
两者异曲同工。
仔细观察了完颜宗望的伤口许久，陈冲也确认了，女子动手之时，两人已经有了最亲密的接触。
这就够了。
女子簪子上的毒，不过是掩人耳目，她也弄不到见血封喉的毒，那过不了金人的检查一关。
让完颜宗望中点寻常的毒，不过是掩盖他已经身中疫毒的误导。
虽然一切都是推断，可陈冲笃信事实便是如此。
相比这些筹算，陈冲更佩服女子孤身一人到了金营，能够这么快就接触到了完颜宗望这个最高统帅。
后面的事情都是水到渠成的，最难的其实是见到完颜宗望，并博取到他的信任，并同时引起他的兴趣。
无疑，女子做到了，一切都很完美。
除了最后，被制作成人彘折磨。
或许这也在女子的预料之中。
陈冲心里一叹。
“哦，小医生是要劝我忌酒戒肉，将养伤势？”
完颜宗望饶有兴致的看着陈冲，眼光莫名。
灭辽，灭宋，当世最强之国，最富之国，均在他手中覆灭，斑斑青史都不足以具载他的功劳。
人生巅峰时刻，最得意的时候，因为一时兴趣，临幸了一个女人，糟了算计，要他不得欢快。
还真有不怕死宋人啊！
“不，并非如此。大王的体魄强健，些许余毒不足挂齿，只需一副小药就能根除，而大王有必要多食酒肉，营养充足才能加速恢复。”
“忌酒戒肉，乃是平常人才需要的。”
陈冲敏锐的感觉到，完颜宗望看似平静的淡淡笑脸下掩藏着的，是漠视的屠刀。
但他怎么会阻止完颜宗望呢。
医嘱这东西，从来都是说给人听的。
人生得意尽需欢，命而已，重要吗？不重要。
尤其是金狗，那就更不重要了。
“哈哈哈，说得好！这桌酒肉赏你了，吃饱喝足，下去开药吧！”
完颜宗望大笑，放狂的笑声震的大帐嗡嗡回响。
他没有道理不高兴。
陈冲的脸太嫩了。
这样一个脸嫩的娃娃，都奉承他是非凡人，可见他的威慑已经深入人心。
不管陈冲的恭维是真心还是假意，有这句话就够了。
完颜宗望很清醒，从来不缺乏心计。
他没想过一战就征服宋人。
他要的就是这一战，毁掉宋人的精神，打断宋人的脊梁，在宋人的心中种下恐惧。
现在只是开端，后面慢慢水到渠成。
今日牧马中原，牧马江南就不远了。
只要让恐惧深入宋人心中，上至仓头老朽，下至呓语稚童，天下就会是他们大金的天下。
完颜宗望在笑。
赵恒也在笑。
不同的只是他在赔笑，心里没有半分畅快，有的只是苦涩跟凄凉。
完颜宗望能从陈冲的表现看懂的事情，他自然也懂。
只是，他懂的太晚了。
“斡鲁补大人英雄非凡，天神一般人物！”
徐秉哲狗腿的开始把老脸笑成一朵菊花，殷切的拍马屁。
只是看向陈冲的眼角余光，隐现着寒芒。
拍马屁，他从来都认为自己是最专业的，不会输给任何人。
但现在吃了老脸的亏。
同样的奉承话，他可以说的不比陈冲差，但效果永远达不到陈冲所说那么大。
越是年轻，越是代表没有阅历，说出来的话才越纯粹。
越纯粹的马屁，越代表效果非凡。
就跟老子夸儿子，和儿子夸老子一样，可信度与激励性完全没有可比度。
徐秉哲知道陈冲有小聪明，但第一次，他从陈冲身上感受到了威胁。
金人需要的是办事的狗。
但这条办事的狗，可以是他徐秉哲，可以是王时雍，也可以是陈冲。
“敬我们长生天的大英雄，斡鲁补大人！”
带陈冲进来的中年将军第一个举杯，引来大帐中所有金人将领的轰然跟随。
赵恒苦涩的笑着，来不及再想什么，赶紧跟着举杯。
徐秉哲也压下了心里的小小警戒，厚着脸皮从赵恒桌上自己动手打了杯酒，留下来参与宴会，疯狂拍马屁。
唯独陈冲默默的退出大帐，在侍者的带领下前去做事。
热火朝天的宴会，与他无关。
“吃吧，这是二太子赏你的，吃完了好好干活，小羔子！”
侍者嫉妒又鄙夷的让人放下一桌子残羹冷炙。
斡鲁补大人是长生天下第一等的大英雄，他吃过的饭食，赏赐给一个汉人小狗，侍者心里不平衡。
陈冲木然的没有回应侍者。
从营门到现在，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心思，已经完全没有一点精力再跟这个侍者演戏。
“哼。”
侍者高傲的抬头冷哼一声，粗鲁的掀开帘子走了，留给陈冲一个单独的空间。
不大的营帐空荡荡的，除了一张摆满残羹冷炙的桌子。
陈冲呆呆的坐着，酒肉的香气无时无刻不在勾引着他肚子里的馋虫。
可他面对即使被完颜宗望糟蹋过，依旧诱人的大鱼大肉没有半分胃口。
哪怕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吃到可口的肉食。
“啪嗒~”
良久之后，一滴泪水落下，落在桌上的羊腿骨上，碎成一朵小小的水花。
水花破碎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帐篷中尤为清晰，跟营帐外隐隐传来的饮宴欢呼声，形成鲜明的对比。
陈冲的心里像在被凌迟。
痛恨，像一把尖锥，狠狠的刺穿了他。
他不齿自己刚才的奴颜，痛恨自己的无力。
突然，陈冲猛地抓起桌上的羊腿，凶狠的啃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