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刀穿破布料刺进肉体的声音,混着浓郁的血腥气,宁绾眼看母亲在眼前倒下。
血液从创口止不住地涌出,素色衣裙绽开深色的血花。宁绾张了张口,声音堵在喉咙里。
想要替母亲按住伤口,又不敢去动那长刀。长刀直抵心脏,宁绾跪在地上,只能无助又难过地流着眼泪,眼看母亲冲自己虚弱地笑笑,然后失去呼吸。
重重抹了把脸,宁绾强自镇定,扯回些理智,抬手阖上母亲的眼睛,声音沙哑问,“是谁?”
父亲为官清廉,母亲慈爱温柔,兄长在外为国征战,她更是与人为善,哪里有与人交恶的时候,怎会惹得人如此迫害?
长剑“噗呲”一声被抽出,鲜血迸溅,几滴温热的血溅在宁绾脸上,那双黑色的眸子受惊地睁大眨了眨,水光下蕴着仇恨的光。
黑衣人俯身细细揩去她脸上血迹,粗糙的指腹不小心擦红了人脸。慢条斯理地拿帕子擦净手指,黑衣人目光始终落在那张惹人觊觎的美人脸上。
看着面色苍白的人可怜无助却依然绝美的模样,明明害怕又装着镇定的样子更是可怜可爱,黑衣人一边赞叹雇主的眼光,一边却是咧嘴笑了。
“看上你的人。”
宁绾直直看着,意识到了什么,也明白了为什么自己还能活着,却更加的难以接受。母亲,竟是因自己而死吗?
“走!”
黑衣人环顾四下,见在场再无活人,兜手将痛苦流泪的人拦腰抱起,和其余黑衣人驾马离开。
也许是不觉得一个弱女子能做什么,黑衣人只是将她按在马上,甚至“好心”地给她腰下垫了东西。
身后的血腥一点点淹没在渐渐浓重凉薄的夜色里,耳边呼哨的风声更大了,间或几声悠远狼嚎。
手臂随着颠簸动作终于来到发间,金簪握在掌心,宁绾在更近更高的狼嚎声里握紧金簪举起,重重扎下。
耳边一声低吼,宁绾已经顾不得其他,趁着人按腿的动作用力挣下马去。重重摔在地上,宁绾随着惯性由斜坡滚下去,灌木乱草掼在身上,被鞭子抽打一般。等到停止翻滚,宁绾躺在地上,好一会儿才撑着跪着撑起身。
她要赶紧逃,神经绷紧成欲断的弦,宁绾站起身就要逃走。
耳边依稀有黑衣人的怒斥声……高声惨叫声?恍惚一瞬,宁绾僵在原地,脊背冒着寒气,骤然转身,正对上树丛间一双双绿油油的眼睛。
见她看去,领头灰狼在惨淡月色里仰头长嚎,群狼嚎叫。紧接着,狼群走近,在距离不远的地方散到两旁,宁绾震惊畏惧地看着从狼群中走出的高大男人。
男人逆着月光,将宁绾整个笼在阴影里。
自己要死了吗?宁绾想。
.
被“咚”地一声扔到床上,黑漆漆的小屋子被一点烛光点亮,宁绾懵了片刻,软着身子跪起身,顾不得身上的疼痛,迟疑,“是你救了我?”
男人侧身看过来,宁绾畏惧地往后挪了挪。
借着光,宁绾发现身形高大的男人有着一副好皮相,不是温润的儒雅,也不是似春风的俊俏,有种危险的英俊,黑眸更如古井一般,触不到底。
避开视线,宁绾抿了抿唇。在这种时刻,这种危险的感觉,反而给宁绾一种诡异的安稳感。
但,这人怎会与那些狼群为伴?那些黑衣人……
按了按发烫眼角,宁绾膝行至床边行礼,“多谢公子大恩大德,救命之恩,来日结草衔环,定会好好报答。”
“只是,”只是母亲的尸首还在林中。
“饿了吗?”男人忽然开口。
“啊?”
“我去做饭。”男人道。
“……哦。”
看着男人从屋里离开,宁绾愕然片刻,一下瘫软在床上,后怕恐惧和难过,连着身上的疼重新找上她,让她不由蜷紧了身子。
跪坐在床上,宁绾环顾四周,像是普通猎户的小屋,打猎的弓箭挂在墙上,地上还有一笼子野兔,有大有小,像是抄了野兔一家。矮小破旧的小桌,两张矮凳。再有,便是身下铺了薄被狐皮的小床,身后是窗户,床头,还有本药书。
起身轻轻推开窗户,宁绾“嗖”一下又关上了。背靠窗子,宁绾捂着重重的心跳胆战不已。
“放心,他们不会轻易伤人。”说得正是窗外树丛或卧或趴的狼群。
男人从外面进来,宁绾坐起身,默默下了床,有些意外地看着男人摆在桌上的食物。
简单的木耳土豆炖鸡、浓白鱼汤和两碗野菜粥。
胃有些抗议地缩了缩,宁绾深吸口气,弯膝行礼,“公子大恩,未知公子名姓?”
男人看她片刻,启唇,“顾慎之。”
.
夜晚,宁绾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眠。
草草地处理了身上伤处,却有地方不好处理,后背火辣辣的疼,宁绾想到床头的医书,犹豫间,还是放弃去喊男人。
夜半,简陋小屋里传出细碎声响。
躺在屋顶上的人侧耳听着,双眉皱紧,眼底不耐一闪而过。
睡梦中的人满头细汗,发丝黏在脸侧,两颊洇着高烧的红,眉头蹙紧。窗子被推开,月光笼在上面,更显脆弱。
宁绾梦到了母亲。
梦到临行前母亲与外祖母辞行时温柔的笑,在刺目的红里,那双温柔双眼中盛着的惊恐与担忧。
后背更疼了,更有一股寒意接近,身子颤了下,宁绾睁开眼睛。
隔着一层水雾,一道阴影落在前面。眨了眨眼,水雾便散了。
“别动。”
裹着霜寒的声音响在耳侧,宁绾彻底清醒了。
“你怎么在这儿?”
甫一开口,宁绾才觉察嗓子干哑得厉害,身上也粘腻发冷,脑袋晕晕沉沉的。
“你发热了。”
“需要处理伤口。”
宁绾张口就想拒绝,对上男人幽沉冷淡目光,像是被兜头浇了冷水,低低应了句“是”。
处理过的地方自然没有问题,导致她发热的,便只有后背的伤。
艰难坐起身,宁绾还在纠结,后背衣衫已然脱落,男人竟是用匕首将后背布料裁了下来。
还未松口气,药粉扑撒在红肿渗血伤口上,疼得宁绾打了个哆嗦。
咬着牙,宁绾冷汗直流。
涂药期间,只有布料间或触碰皮肤。
片刻,身后没了动静,宁绾心中忐忑,待要回头,轻薄衣物覆在肩上,抬手按住,是件青灰色的男子外衫。
裹紧衣物,宁绾转身要道谢,男子已经大步出去。一会儿功夫,一碗药被男子端进来,宁绾垂眸又道了谢,慢慢喝下。
“睡吧。”男人接过空了的药碗,淡淡道。
“多谢恩公,恩公也早些休息。”看出男子不耐,宁绾匆匆道。
见男人出去,宁绾长长出了口气,脸颊热得很。
自己着实,给恩公添了许多麻烦。
侧身睡下,重新盖上被子,宁绾看了眼窗子漏进的月光,心下难受地闭上眼睛。白日发生的事情在眼前重现不停,宁绾忍着悲痛,眼泪无声划过脸侧,洇湿软枕。
恍惚临睡前,救了自己的男人在脑海中晃过去,宁绾蹙了蹙眉,脸在被褥里埋了埋。
似有股淡淡的草木香,温和亲近,让人安眠。
围脖号:是青还是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