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慢慢亮了,宁绾中途遇上进城卖货的驴车,付了银两搭乘,一路晃晃悠悠,很快便到了城门口。
“多谢阿婆了。”
从驴车上下来,宁绾冲驾车的阿婆道了谢,就要离开。
“姑娘留步。”
“阿婆还有事?”虽心急如焚,宁绾还是停步回头,面上带着温和的笑,只眼圈薄薄的红。
“方才所说之事,姑娘当个故事听听,不要放在心上。”老人眉间痕迹深深,看向宁绾时,眼里积着的悲意化了些,慈和地笑笑。
宁绾抬眸看着阿婆,片刻笑了,“阿婆放心。”
“且保重身体。”老人补了一句。
目视驴车离开,宁绾脸上的笑慢慢消去,轻抿了抿唇。
阿婆路上倒也没说什么,只提到家中孩儿上月给在蔡国公府当差的小孙女儿送衣物,自此失踪的事。
正因为涉及蔡国公府,才显棘手。蔡国公是当朝唯一一个不靠军功,只靠帝王爱屋及乌晋封的国公。蔡国公的妹妹是当朝皇贵妃,十分得宣帝宠爱,蔡国公府水涨船高,连带这许多年蔡国公府气焰旺盛,小辈中犹有几个欺男霸女草菅人命的货色,无人敢惹,其中又以嫡三子蔡季垣为最。
阿婆的事,没人敢去触国公府霉头。即便父亲是京兆府尹,宁绾也不敢拿这件事求父亲去办。即便求了,结果怕是也不会变。
宁绾心知无能为力,只是有些难过。
初秋的天,温度还是热的。巳正,宁绾走到清平坊,再往前五百米,就是熟悉的大门。
眼眶有些热,距离门口几步路时,管家从门口看见快步迎上来,“小姐,您可回来了,您怎么一个人呀?夫人呢?哎呀,老爷病了,您先进去看看吧!”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鸣然居。
“父亲病了?”宁绾心下担忧,想到母亲,拭了拭眼角,步子不由更快了。
“是呀,前些日子府衙忙碌,老爷昼夜辛苦,本就身子有些受不住,前两日大公……前两日老爷昏倒,昨日,又得到夫人小姐可能遇害的事情,怎么承受得住呢。小姐,是发生什么事了?夫人呢?”
“母亲,母亲她……”站在房间门口,宁绾止住步子,有些不敢进去。
也是此刻,管家才注意到宁绾早已泪流不止。见他望去,宁绾强提了唇角,面上满是难过。
“小姐……”管家通过宁绾的反应猜到什么,心下不忍,饶是他年长经历事多,也禁不住心神狠颤两下,眼眶憋得红了一圈。
低头长叹一声,管家喊住宁绾,“小姐,待会见吧。”
看着宁绾,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难过如此,管家两鬓的发好像也跟着苍白许多。
这两日,发生太多事情了。小姐已经这样难过,待会知道大公子的事,怕是……
“老爷还没醒,小姐洗漱洗漱,先吃点东西吧。”
宁绾垂眸,睫上眼泪跟着滑落,点头,“好”。
园外,侍女青蓼早已听闻宁绾回来的消息等候在此,见到宁绾出来,脸上满是惊喜,声音反而压低了些,“小姐。”
宁绾接过帕子擦擦眼睛,青蓼呼吸放轻,看了眼管家,管家摇摇头,青蓼眼中的惊喜早换成担忧,脸皱成一团,随着宁绾回了流丹园。
园中很快备了热水,青蓼看着宁绾身上错杂伤痕,轻抽了口气,轻声,“小姐。”
“给我准备些药,阿蓼。”
青蓼红着眼睛去了。
涂完药换过衣服,宁绾略施了粉脂,除了眼睛有些红,便与往常无有不同了。
吃食很快也备好,宁绾却没什么胃口,心全被父亲的病给占住了。
“小姐现在要去看看老爷吗?”青蓼小心问。
见到宁绾的欢喜此刻已经压下去,近日的消息更沉重地压上来,青蓼喉间哽着发烫,神色不露分毫。
宁绾看着镜中的自己,只是几日,一时竟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点点头,宁绾起身,“父亲病了,我原该侍奉左右。”
只是,那些悲伤的消息,她如何想让父亲得知。只是一想,心里便像被什么狠狠掐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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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傍晚,外家沈国公府两位夫人上门,同行的还有沈国公和世子沈肖。
碰了面,宁绾母亲遇害和宁小将军宁淮在任先锋追击敌军时,遭遇围困下落不明两事便被摆在桌案上,沉甸甸地压在人心上。
沈国公去看望宁见远,两位夫人和沈肖来到宁绾的流丹园。
二夫人性子急切,且宁淮是跟着他们沈家军出征时出事的,看着宁绾,再看她哭得通红的眼和憔悴苍白的面容,心里疼得厉害,又愧疚得厉害。
手中鞭子在地上抽了两下,原地不停踱着步,二夫人忽然顿步,漂亮凌厉的眸瞪着,恨声。
“这事一定要查,好好地查!待我找到那谋害岁华的凶手,定要将其碎尸万段!”
一旁的沈国公夫人也是一脸愁容,好在还算镇静,起身拉二夫人坐下,看向宁绾,“是要查,只是绾绾,你心里可有怀疑之人?”
宁绾摇头,秀眉拧着,因为哭得多了,脑子有些沉沉的疼,忍不住使劲按了按额头。
二夫人看了,连忙让她不要想了。
此刻最关键的是找到凶手,找出真相,宁绾把自己这两日所遇之事一一说了。
两方信息串联起来,前日傍晚宁绾和母亲一行人遇上黑衣人,母亲被杀,只有宁绾一人活命,途中宁绾自救滚下斜坡,被人所救。第二日近中午时宁绾赶去事发地点,此时尸体都不见了,而在此之前,有趁着上午从此处过的胆大汉子撞见事发现场,甚至看到了宁夫人沈岁华的尸体。
“但是等到他报案,衙门里和大理寺的人过去,原地便什么都没有了,干干净净,定是有人处理过。”
“现在线索全无,怕是很难找到凶手。”二夫人有些泄气,抬手抚了抚宁绾的手,满眼的疼惜怜爱。
“我们可怜的绾绾,不如这两日便去我们府上住上一段时间。”
宁绾摇头,“多谢舅母好意,只是父亲病了,我想在留在家照顾父亲。”
二夫人点点头,“也是。”
“那等此事了,绾绾再来府上住两日吧。”沈国公夫人道。
这次宁绾没有推辞,点头应了。
“绾绾,那救你之人……也算是人证,若他有些许线索,或许有机会找到凶手。”表兄宁肖也是一脸愤然忧色,开口提议。
救她之人,顾慎之……
想到那晚遇到的狼群,那人虽未言明却能清楚感受到的不待见,宁绾垂首,有些为难,“我仅知他姓名,只是不知他愿不愿意来。”
宁绾实在不确定,那人还愿不愿意再帮她,但事关母亲,她便是舍下脸面硬求,也该去问一问。
当时怎么忘记问了……宁绾想,她太尴尬了,也有些害怕,怕那人后悔救了自己,怕他把自己独自留在那山中小屋。
“还是去找找吧,不想打扰他,便只由我陪着你找,总能找到的。”
沈肖安慰她,沈国公夫人和二夫人也点头。
“如此也算是一条线索,若是那位恩人真的不愿,那就让肖儿使上他的磨人大法,把人给磨来。”沈国公夫人玩笑道。
一时,几人脸色略带了轻松。
沈肖无奈笑笑,和宁绾保证道,“放心吧,兄长一定把人给你磨回来。再不行,绑回来也成。”
沈肖武功师承武林前盟主林邺,自认还是有这能力的。
宁绾点头,心里却有些迟疑,迟疑兄长和顾慎之,到底哪个更厉害些。私心觉得顾慎之可能更厉害些,但却万万不敢说出来的,怕把表兄给惹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