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元宵,宁绾就要和费锦书一同去北境了。因此,遇到费锦书时,沈慕和沈清两姐妹皆是不高兴的样子。
今日费锦书穿了一身张扬的红,和她的性格也很相配,有种英气的美感。
费锦书很白,那张带着婴儿肥的脸笑起来,有种明亮到让人忍不住多看的灿烂,像是小太阳一样,轻易就能化了人心里的冰。
对于两姐妹的不待见,费锦书也不多责怪,只因她的注意全放在了宁绾身上。
自母丧之后,宁绾脸上的软肉消了很多,以前看上去还有些可爱,现在却很难有这种感觉了。
一种骨肉匀停的美感,那双盛着清辉的眸子越发剔透,面颊软白清润,唇不点而朱,扑面而来的清冷气质更是惑人心神。
游走江湖多年,加上父亲是皇后的兄长,费锦书不是没有看过美人,只是像宁绾这样的,确实是独一份。更不要说,她的才情,她的品性,让人忍不住更近一点儿,沾一沾她身上那股子仙气儿。
“绾绾,今年的元宵,一起去燕归集,如何?”
燕归集,顾名思义,这是一个京中人们常聚的地方,以这附近多燕巢,春来燕归为名。
不着痕迹地挤开沈慕沈清姐妹,费锦书亲近地牵住宁绾的手,带她径直往燕归集的方向走去。
宁绾本来就打算过去,每年的灯节都是如此,没有多想便随她去了。临走时,与两姐妹道了别。
费锦书,“放心吧,待会我定然会把绾绾好生送回家的。”
人潮汹涌,沈慕和沈清眼看宁绾被拉走,他们却被人群挤往另一个方向,有些愤怒,又有些无可奈何。
姑母的事情,当时他们不在京城,等到赶到时,宁绾去了滁州陪外祖母,姑父则回了老家,一个也没碰上,很是让人泄气。
好容易绾绾来府上过年,又被这姓费的“拐”走,怎么想怎么心里不舒服。两人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出同样的不甘心。
说是带宁绾去燕归集,途中见到好吃的好玩的,费锦书也会停下脚步买上一些。
比如宁绾只能吃一半的冰糖葫芦,剩下的费锦书吃进肚子,吃过后,面容能扭曲好一会儿。
这样的事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宁绾认真看着她被酸得捂脸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阿锦,你对我真好。”
费锦书愣了愣,看向宁绾,宁绾已经转头看向前方,侧脸笑意清浅,有种只在极亲近人身边才有的轻松的闲适。
心情跟着好了些,费锦书指着前面元宵铺子,“绾绾,吃元宵了吗?”
宁绾,“在府上的时候吃过两颗。”
费锦书听罢,点点头,“那在这边再吃一点儿?”
宁绾迟疑了一下,点头,“好啊。”
不远处一串灯笼下,顾慎之看着走进铺子里的熟悉身影,唇角不自觉地勾起。
“顾兄,走啦!”
费锦时怀里抱着两个河灯,见顾慎之看着一处发呆,不由催促。
河边烟花炸开,小把的束花小炮在地面炸成一团,顾慎之看着在河边和一群小孩子玩得开心的费锦时,颇为嫌弃地移开目光。
一转眼,就见不远处披着白狐披风的人眼睛不错地看着一对有情人,男子身形高挑,把怀里相比矮些苗条的女子拥住,两人相握的手中,是一把小花。
小花被点燃,绚烂而短暂地结束了,但相拥的两人看上去与之前大为不同,黏糊得过分了。
而看着这一幕的人,看上去似乎也有些不对劲。
下一刻,顾慎之眼睁睁看着某个面无表情的人直直地走了过来,一双如水寒洌的眸子冷退了一众想要献殷勤的人。
皱了皱眉,顾慎之听到费锦书找自己的声音,更近了。
顾慎之所在的地方在人群边缘,本想避开,又觉得自己没必要躲避。何况,自己才是那个施恩的人,就更没必要躲了。
眼看着宁绾走到跟前,顾慎之对上那双清冷的眼眸,眉间折痕更深,心里隐隐想要躲避,又寻不出躲避的理由,越发的烦。
顾慎之后悔了,即便他始终站在原地,动也没动一下。
“顾公子,你为什么要救我?”
顾慎之脚步不明显地往后退了一步,愕然一瞬,眸中冷意更深。
眼前人雪白面容上滑落一滴清泪,蕴着泪的眼眸更加漂亮,盛着浅哀,望者伤心。
若是往常,顾慎之是欣赏这番美景的。可惜的是,这次,他是当事人,更不幸的是他无辜地被人缠住,面容委屈。
赶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赶在人们用看负心汉没良心的目光注视之前,顾慎之头疼地带着人走了。
离得近了,顾慎之才发现宁绾身上有股淡淡酒香,像是……桂花小圆子的味道。
这次,顾慎之是真的吃惊了。
看向宁绾的目光,也柔和了些。因为这顾慎之回忆到了自己曾经见过的,被酒香醉晕的花猫,两者有异曲同工之妙。
把人带到一处窄巷,四下无人安静,只一束皎皎月光如水撒下薄薄荧光。
宁绾无力地抬手撑在墙上,看着无数次噩梦中助她脱困的人,心里却不怎么好过。
也许是因为那件事只有顾慎之知道,看到他,那些回忆如此清楚地在脑海中一一闪过。和梦中一样,她又一次地钻了牛角尖。
宁绾想,若是没有自己,母亲不会被害,没有自己,父亲不会如此痛苦,外祖母不会失去女儿……
这些偏执的情绪在宁绾清醒的时候被控制得很好,只有在这种时候,在顾慎之面前,才突然地爆发出来。
在人前的坚强豁出口子,宁绾满脸悲伤,她想母亲了。
天际的月儿圆圆,她的母亲何时能归?
哥哥,母亲,父亲……
冰凉的泪滑落脸颊,慢慢变干,脸颊变得难受。宁绾抬手想要擦,下颌忽然被掐住,身形不自觉地往前,跌在那人怀里。
熟悉的,温和的草木清香,宁绾想要凑近闻闻,下巴却被卡住,难受极了。
顾慎之险些被气笑了,手上的力道更大了。
“为什么救你?”
顾慎之的声音仿佛在极寒的地方冻过,声音喑哑含着危险。
顾慎之又想到了师父最后一次离开的那段时间,他像往常一样等着师父回来。每日或待在小木屋里,或随狼群夜晚觅食。
师父虽常住在林中小屋,但每年总会有几天或几月不在,他已经习惯了。每次师父回来,也总会给他带些小玩意儿或好吃的。
可惜,那一次,他没等到师父回来。等他再次看到师父的时候,师父全身伤痕累累,一条腿不翼而飞。
顾慎之的师父,是顾慎之还在狼群的时候救下的,因为他们的些许相似。即便顾慎之从小被狼养大,他也发现了自己与狼的不同。
和狼相比,他太弱了。
师父待他如子,教他武功,教他识文断句,也教他做人道理。
宁绾被救那天晚上,赶上他给师父祭奠。那日,是他找到师父的日子。
若非如此,他绝不会管宁绾的死活。
想到此,顾慎之的目光变得冰冷凶残,手指摩挲着宁绾的下颌,目光下移,粗糙的大手来到脖颈,缓缓握住。
若是宁绾清醒着,她绝对能第一时间发现顾慎之身上的杀意,但她现在喝醉了。
脖子被握着,宁绾有些痒。不知为什么,还有些不好意思。
两颊因为顾慎之刚才的一掐红了两片,脖子挣了挣,宁绾讨好地用脸颊蹭了蹭那截手腕。
脖颈上锢着的手一点点收紧,顾慎之背对着月光,眼底没有一丝光亮。
“顾慎之,我疼。”
手猛然松开,怀里的人无力支撑地软下去,弯腰咳个不停。顾慎之抬手把人提起,按在墙上。
抬手在宁绾面前晃了晃,顾慎之冷着脸,“宁绾?”
某一刻,顾慎之怀疑有人装醉,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能。
眼前的人脸颊红红,颈子红了一圈,看上去,像是受了天大的欺负。眼里朦胧一片,凝聚的水雾汇成泪珠,“啪嗒”落下去。
也许是感觉委屈了,宁绾擦掉眼泪,“哼哼唧唧”个不停,还用力的去拍按住自己的大手。
虽然在宁绾看来很用力,但在顾慎之看来,像是被猫爪子摁了几下,轻飘飘的。
小小的空间里,顾慎之看着形容凄惨的人,眸中渐渐起了些许兴味。
而距此不远的地方,有人转个身,就把人弄丢了,已经快找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