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六这日,宣朝八公主祁明晗随北苍和亲队伍离京。自此,宣朝与北苍缔结十年邦交,友好往来。
宁绾也在这日出发,沈慕沈清要送她到京郊长亭,很少出门的蒋梦嘉也来相送。
马车宽大,几个人坐在其中也有些挤了。费锦书一身暗红劲装,披着深青披风,坐在外侧,无聊地用手指扣着腰间长剑剑鞘。
沈慕性子柔婉安静,只是细细叮嘱着宁绾出行一应需注意的地方。沈清爱说爱动,此刻窝在宁绾怀里,一个劲地想要她留在京城。
“绾绾,边境苦寒,这一路不知要受多少苦,何必一定亲自前往呢?淮哥哥那么厉害,若是他……此刻肯定会想办法回来的。毕竟,淮哥哥最疼绾姐姐了。”
“而且,而且若淮哥哥知道你为他跑到那样恶劣苦寒的地方,一定会非常难过的,还会很生气呢。”
宁绾知她小孩脾气,只是抱着她,下颌抵在沈清发顶,温声,“小清,让我抱抱。”
沈清立马噤声了,乖乖被宁绾抱着。
一旁蒋梦嘉看着宁绾,有些欲言又止。好半晌,蒋梦嘉磕绊着问,“绾绾,昨晚是没睡好吗?”
宁绾点点头,看向她,“很明显吗?”
蒋梦嘉摇头,“还好,只是声音有些倦倦的。”
“是吗?”宁绾闭了闭眼,又睁开,“梦梦,我的灯笼……”
“哦,快研究好了。到时,我给你重新做几个,好不好?”蒋梦嘉讨好地道。
昨晚,宁绾拿到灯笼没多久,便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蒋梦嘉给截胡了。
蒋梦嘉自小喜爱机巧之物,也好摆弄这些。身为户部侍郎府上独女,家中也支持她的爱好,甚至让她拜了江湖上有名的人为师。
在机关机巧之物的造诣上,蒋梦嘉的水平很高。同时,她对万事万物总有无穷的好奇心,总要弄个明白才罢休。
就比如,宁绾的那盏灯笼。
原本,宁绾不打算把灯笼交出的。只可惜,蒋梦嘉软磨硬泡的本事太强,她实在是拗不过。
多年好友,只是看对方表情,便能明白其心中所想。蒋梦嘉见她露出心疼神色,连忙道,“放心吧,可以恢复原样的。”
宁绾这次放心,夸赞道,“梦梦好厉害。”
蒋梦嘉最在意的就是她的手艺,听她这话,得意得抬了抬下巴,“那当然啦。”
“啧。”
“哼,费锦书,你啧什么,不服吗?”
最骄傲的看家本领被质疑,蒋梦嘉必然要恼火的。
费锦书挑帘往外看了一眼,十分敷衍地道,“服,服,蒋姑娘的本事,我自然是服的。”
被她的话顺了毛,蒋梦嘉疑惑看她,“那你是为什么?”
“我只是忽然好奇,像蒋姑娘沉迷这些,嗯……”微妙地停顿了一下,费锦书抬眸睨来一眼,“到时哪家公子能喜欢呢?”
“你……”蒋梦嘉气得咬着唇,扯着宁绾衣袖,“绾绾,你看她。”
费锦书眼中划过厌色,脸上的平静很快换上漫不经心的笑,扯扯袖口,“随便想想,蒋姑娘不要生气。”
宁绾连忙拉住蒋梦嘉,“梦梦,阿锦有口无心,你知道的,她经常不在京城,和江湖人在一起,快言快语,不过心的。”
蒋梦嘉看看她,又气呼呼地看看费锦书,嘟囔着嘴,“好吧,既然绾绾说了,我就不和她一般见识了。”
沉默片刻,蒋梦嘉又有些不服气地道,“我喜欢这些不入流之物,但我好歹久居闺中,不像某些人,整日和男子……”
漆黑剑鞘指在眼前,蒋梦嘉吓了一挑,连忙往宁绾身后一缩。扁着嘴就要告状,对上费锦书漆黑冰冷的眼睛,后背一麻,哑声了。
只是小心地躲在宁绾后面,蒋梦嘉怎么也不愿再看见费锦书这个煞星了。
宁绾抬手把眼前虽剑鞘剑尖按下,嗔怪地看她一眼,“阿锦。”
两人对视片刻,对上宁绾温和略带责备的目光,费锦书烦躁地收回剑,一转身去外面了。
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宁绾看向躲在身后的人,声音温和,“出来吧,已经出去了。”
蒋梦嘉背着身子不坑声,有些委屈。
宁绾无奈,倒是沈慕开了口,“锦书姑娘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吗?”
“或许是。”
“但她也不该把气撒到梦姐姐身上呀。”沈清抱不平地道。
“小清,”沈慕喝止了她,“不要胡说。”
被斥得低下头,沈清不服地小声嘟囔,“本来就是嘛。况且,明明是她自己不讨喜,不得母亲喜欢。”
“小清!”宁绾拧眉看她,被她的话气得心里都发闷。
看看阿姊,看看宁绾,沈清缩了缩脖子,“我错了。”
宁绾与她错开视线,声音有些冷,“小清,你该道歉的不是我们。”
元宵才过,冬日还没走,窗外寒风猎猎,更远处山峰还有未化积雪。
好在是晴日,大概晚上,他们便能抵达下一个驿站。
马车行到长亭,宁绾与费锦书一同,和沈清他们告别。
虽然在车上气氛不甚友好,因着离别,皆是依依惜别之意。
沈清看着费锦书的冷脸,终于还是鼓着勇气上前,见费锦书扭过脸不看她,沈清上前扯扯费锦书的披风一角。
“阿锦,对不起嘛。”
她记得,费锦书最喜欢绾绾喊她阿锦。
“你喊我什么?”
费锦书脸一下沉了,阴沉地看向沈清。
沈清这次是真被吓着了,单纯威胁和真正生气还是不同的,费锦书脸上实实在在的戾气让她畏惧。
“对不起。”
沈清垂着头道歉。
犯错了就该道歉,这是最基本的。
直到官道旁的长亭消失在视线,宁绾这才收回目光,歉然地看着费锦书。
“对不起啊,阿锦。”
费锦书摇摇头,满脸疲惫地倒向宁绾,果不其然被稳稳接住了。
仰躺在宁绾大腿上,费锦书长长地吸了口气,缓缓吐出,定定地看着宁绾,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见她皱眉,宁绾抬手为她抚平,给她按头。
自七岁那年在元宵节遇到躲在墙角哭泣的小锦书,距今,已经七年了。
然而,有些伤心,是不会随着年龄的增长消失的。
马车在宽敞的官道上疾行,宁绾和费锦书一辆马车,后面还有三辆马车,一辆是青蓼和费锦书的侍女石青,另外两辆是两人的行礼,大多,是宁绾的。
驾马者一半出自左丞府,一半出自沈国公府,皆是身手厉害能以一挡十的人物。一辆两人,共八人。
沿途也有左丞府的人和沈国公府的人,两家的书信先行,一路提前安置。
两人此行目的为大宣和北苍交界城镇村庄,到了那里,两家的势力就没有那么什么了,只是走一步看一步。
好在,北苍与大宣和亲,短时间都不会发生战事。
在那里,费锦书有些江湖上的好友,若能遇上,也算是助力。
到了午间,天色有些阴暗,宁绾看着前途渺渺,间或扬起尘沙。问过赶车的人,转身同费锦书道,“是继续赶路,还是停一停?”
一个上午,费锦书精神都十分萎靡的样子,窝在马车上昏昏欲睡。
此刻被宁绾问,费锦书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往外看了眼,差点被糊了一脸沙。
嫌弃地抹抹脸,费锦书,“绾绾累吗?若是累,便下车走走。若是不累,我们还是要赶快赶路。”
宁绾摇头,这种天气,她实在有些担心。
像是识破她的心思,费锦书笑笑,“绾绾不必担心,顶多下雪,不会影响赶路的。”
宁绾看她轻松的样子,知道她是真的不觉得有什么,也是在安慰自己。
想到她每年出去游历,估计遇到过比这更麻烦的情况,心下心疼,宁绾面上很是坚定地道,“那就继续赶路吧。”
费锦书也不会拒绝,从暗抽里拿出一盒点心来,又准备了喝的,两人一起享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