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日晚上，火树银花，灯火如昼，京都笼罩在一片火红的节意中。
沈国公府，廊下屋檐皆挂满了灯笼，树上还挂了红色的鸟雀灯笼。沈府旁支每年年前来到府上，到十五之后才走。有小孩在屋前空地上点了地上花，呲溜一下燃了一地灿烂。
沈家两位小姐和二叔家的两位公子也在家，宁绾是初十从滁州过来的，过年时陪着外祖母过了年，又过了两日过来国公府过元宵。
用过晚饭，全府主子一同坐车出门，到了安平大街，几人一一下了马车，分成几拨汇入人群，享受这一年一度的上元灯节。
宁绾披着身白狐披风，乌发雪肤，一双红唇衔着笑意，灯火一照，如玉人一般。
一下马，便有许多人望过来。沈清沈慕簇拥在她身边，一个个笑得像偷腥的小狐狸。
再一次有代表爱慕之意的灯笼送过来，沈清也不拦了，贼兮兮地看着宁绾，和沈慕嘀咕，“慕慕，瞧瞧这是第几只灯笼了？”
沈慕性子温婉柔静，但宁绾自来与她好，也来开她的玩笑，“好多了，数不清了。”
宁绾无奈，只冲男子婉拒笑笑，本就倾城的容颜因此越发惑人，直把人看得呆了。看他呆在原地，宁绾有些庆幸，拉着两人离开。
等几人走出去好一段，那人才反应过来。沈清回头看见这一幕，不由痴痴笑了。
“绾绾，你真的好好看啊。也不知道以后，哪个有福气能得到绾绾青睐。”
宁绾摇头，笑着往前看去，注意到走在前面的沈肖。往日极为健谈的人忽然安静下来，让人有些不适应，人和之前相比，看上去也有些落寞。
想到年前已经许配给北苍太子的明晗公主，宁绾垂眸轻抿了唇。
烟火在夜空中忽然爆开，各色烟花接二连三在夜空中炸开，璀璨明亮，撒下陨下的残星。
前方一阵骚乱，宁绾抬头看去，身旁沈清低呼一声，“呀，是费大公子，他也出来了？”
沈慕也忍不住激动地捏住宁绾手臂，“还有太子殿下和五皇子。”
宁绾见他们花痴模样，注意到人群里远远走在后面的一人。闲庭信步，处在嘈杂人群中，如是一道风景。
一身暗红绣黑纹常服，衬得那昳丽到锋利的容颜更盛，一颦一笑皆透露着威仪，黛眉轻蹙，宁绾开口补充，“还有三皇子殿下。”
三皇子和太子一向是死敌，这两年斗得尤其厉害，可以说是哪次见面不掐一顿都很难收场。
也因此，宁绾这话一出，两人瞬间蔫了。显然都对接下来的情况有些担忧。
几位皇子气度皆是不凡，在人群中尤为出众，只是一看双方将对方无视到底的态度，便知他们关系真如传闻所言，差得很。
走在前面的是当今太子祁明昭，一身玄色绣暗纹常服，容貌丰润俊秀，金章玉质。唇边噙着温润淡笑，如传闻中一般翩翩君子之姿。
他身旁的是五皇子祁明昤，容貌虽不及太子耀目，但也是极为出众。
太子远远看见宁绾，眼中仿佛映了寒星，肉眼可见的欢喜。
沈清看了看宁绾，又看了看正往这边走的太子，感觉有些不妙。偏偏，这个时候三个哥哥都不在跟前。
沈清虽然很喜欢太子，但是是不包含男女之情的单纯欣赏。因而，在明知道绾绾不喜欢他，甚至有些厌烦的情况下，太子还是要往跟前凑，便让她有些讨厌了。
宁绾的神色明显也冷了些，唇畔挂着礼貌的，被风轻轻一吹就会散了的薄笑。
“太子殿下，五皇子。”
知道她的不喜，太子看上去有些丧气，但到底是欢喜的，目光看上去有种近乎稚拙的真诚，让人看着心里发软。
可惜，他面前的是宁绾。
虽然很不该，那事和太子有关的可能性也很小，但到底是有可能的，杀害母亲的人，有那么一点点，万分之一的可能与太子有关，她就不可能如往常一样待他。
“绾绾，登云楼的顶楼有焰火表演，你最喜欢这个，可不可以……”
宁绾重新行了礼，灯火下惑人的脸上写着疏离，“太子殿下，兄长在前面等我，先失陪了，见谅。”
太子眸中难掩失落，但也错开身子，只眼中盛着让人心碎的伤心。
这副样子让人心折，而宁绾的拒绝也显得格外的冰冷无情。
走出去好一段距离，沈清忍不住道，“绾绾，明日，你拒绝太子的事情就要传遍京城了。”
宁绾看向远处天空无数的孔明灯，叹了口气，“传吧。”
若是这些流言能让太子感觉丢了面子，能让他死心，也算是一件好事。
宁绾虽然走了，但属于这些皇子们的欢宴还在等着他们。没多会儿，以太子和五皇子为首的一群贵公子们进了登云楼，而三皇子，以及他身后的一众人，则进了京中同样盛名的摘星阁。
贵人们走了，人群依然还是热闹的，元宵是属于每一个人的节日，灯火燃了整条街，照亮每一个人的笑脸。
这个节日，每个人脸上都或多或少地挂着笑。
除了，一处偏僻角落里的一个汤圆铺子里，一身黑衣的人面容冷峻地坐在桌前，手边一把乌黑剑鞘的长剑。
对面，满脸笑容试图暖场的人笑脸渐渐僵硬。
费锦时一张充满朝气的脸笑容渐渐消失，扭曲了一下，看向顾慎之，“我说，这么好的日子，你怎么这副表情呢？”
顾慎之看他一眼，似是被他的问题无语到了，神情纹丝未动。
费锦时放弃了，笑容满面地看着老人家把热腾腾的元宵端到自己面前，很是热情地打招呼，“麻烦了，老人家元宵节快乐！”
笑眯眯地目送老人家蹒跚的身影走近热气腾腾的铜锅前，费锦时故作不满，“你再这么冷脸下去，你的朋友便要抛弃你了。”
“去吧。”顾慎之对此司空见惯，淡然道。
费锦时嘻嘻一笑，“骗你的，我还等着你猜灯谜呢。阿姊待会要陪绾绾姐姐去燕归集，海口我可是已经在阿姊跟前夸下了，你可不能让我失望。”
听到熟悉的名字，顾慎之半挑了眉，修长手指握着汤匙，在晕着热气的碗中捞出一颗圆滚滚的元宵，眉皱了皱，咬破软糯的馅皮，赤沙般的豆沙甜味扑鼻而来。
费锦时看他不爱吃又勉强自己吃的样子，见怪不怪，只是疑惑，“你师父年年带你吃元宵，总不会，只吃豆沙馅的吧？”
提到师父，顾慎之神色缓了缓，神情看上去温和许多，“有什么奇怪，味道，挺好的。”
看他吃得皱眉模样，费锦时忍不住想笑，但也着实不敢在这个时候惹恼了他，憋得实在辛苦。
若是往常，费锦时便要讨嫌了。顾慎之看他为了只灯笼强忍性情模样，觉得十分好笑。
摇摇头，艰难地把最后一颗元宵吃进肚子，顾慎之好生喝了一大碗解腻的茶。
费锦时疑惑地看着桌上不合时宜的茶水，盯了好一会儿，摇摇头。
“哪有你这样的。”
简直是暴殄天物，浪费粮食！也浪费这样好的茶！心里愤愤，可惜，更多的费锦时不敢开口说出来。
顾慎之看他软弱的样子，不知为何忽然想到了宁绾。
再看费锦时吃得心满意足眼睛眯起来的样子，感觉更像了。
可惜，顾慎之若再见到宁绾，大概是要失望了。在人前，宁绾向来是贵女守规矩的典范，一举一动皆有尺度，从不越出规矩半步，何况，是在吃东西一事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