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听宋玉琅淡淡道:“承让。”
宋玉瑶险些将刚入口的茶喷出来。
宋娇的目的原是想借宋玉琅低头来显示自己的得意,却不想宋玉琅丝毫不按她心中所想的谦虚礼让,反倒干脆利落地坐实了宋娇不如自己之事。
估计现在宋娇只怕肺都要气炸了。
而宋娇脸色也果真随着宋玉琅的话难看了几分,可话是自己说的,当众也不好讥讽,便只得干笑一声,憋着一股火气坐下。
吃过茶点,众人便坐上了赶往绿柳山庄的马车。
西南王府原是位于京中,只是夏日炎热,为避暑,文溪郡主便将宴席设在了城东的绿柳山庄之中。
宋玉琳三姐妹共乘一车,到了私下里,宋玉瑶才忍不住笑出声来,幸灾乐祸道:“方才瞧二姐姐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的,快跟衣裳一个颜色了。”
宋玉琳道:“你说你们两人,都是宋家姑娘,有什么好争的?外人看去,像什么样子?”
“谁说我跟她争了?”宋玉琅反驳道,“分明是她成日里与我看不过眼,姐姐不知,她身上那件云锦本是十妹妹为我挑选的,我生怕她与我争这才送予了她,谁知她还是有意与我争先,我自然不会忍让。”
宋玉琳叹了一声,“你二人,果真是对天生的冤家了。”
宋玉琅笑道:“只是这冤家,我可不愿与她聚头,躲过去不曾生事也便是了。”
马车在三人的说笑声中飞驰而去。
而此刻,太师府中。
药香混合着熏香,浓郁的有些刺鼻。
谢挽除去女装,换上了一身青衫,以同色的发带束起一头墨发,额头光洁如玉雕,掌中不离手的团扇也换成了折扇,瘦白的腕子在青衣之下更显玉色。
虽着着男装,但因五官过于女相,便愈发显得轻盈如烟,仿佛下一刻便要乘风而去,位列仙班。
而他眼前的公子立于窗边,手中盘着铁核桃,盯着门外默然不语,隐匿于香雾之中。
待烟雾散去,才惊觉此人长身鹤立,墨发玄衣,年少华美,不言语时便隐隐带着肃杀之气引人畏惧。
正是名满天下的当朝太师,萧寄吟。
他周身杀气不曾收敛半分,任由显现,然身侧的谢挽虽是男子,但柔和之气却还是将那杀气轻而易举地中和,二人身处一处便是分外和谐。
谢挽浅浅嗅了一口方才烧出的香气。
“绵柔如月,清冽如雪,果真是好香。”
他赞了一句,却又话头一转,语调之中颇为遗憾。
“只是,少了一味香引,若能补上,此香便可登峰造极。”
他惋惜,却也知此香已算差强人意,便抬眼道:“陌玉,倒不知这半截残香方子,你是从何得来?竟这么急叫我前来调制品味。”
窗边的萧寄吟却是心不在焉,闻言,便下意识想到了前几日之事。
少女猝不及防,开门之时骤然入怀,惊诧慌张,如惊弓之鸟。
却游刃有余将冒犯自己的徐家女借口发落,又大胆出言求助。
虽不知徐家为何会对宋老爷下手,但却因祸得福,让他得了这半截残方。
只是,宋玉琅之意当真只有救下宋老爷一桩?
更何况,她一个深闺女子,是如何得知徐家阴谋的……
“……陌玉,陌玉?你怎么了?”
他因这些疑问而发着呆,那边谢挽问了一遍,见未等到回答便出言催促。
萧寄吟这才回过神来,前因不愿多言,便简明扼要。
“这便是未完成的谢家香。”
“?!”
谢挽闻言不由当即一愣。
京中有诗云:百香临双谢,千药登极峰。
诗中双谢便是指同样以造香为生的两处谢家。
而震惊天下的谢家香,便是称为百香府的南谢家所做。
谢挽,则是被称为千药府的北谢家人。
制作香料的香材之中大半亦需药材入香,而香材也常常需要入药,因此两谢府虽水火不容却也是谁也离不开谁。
直到百香府南谢家一夜抄家。
俗话说,兔死孤悲。
谢挽的祖父在目睹了南谢家抄家后便大哭一场,次日便辞官归故里,再不涉足官场。
当年的百香千药两府到如今也几乎无人提及。
但谢挽却也敢断定,若真正的谢家香问世,必然将在大梁掀起一场狂风巨浪。
他不可置信:“这半张香方,便是那被满门抄斩的谢家所留下的谢家香?!”
萧寄吟道:“当初徐家告发了南谢府,导致谢家被抄了满门,这半张残方乃是我从徐家偶然所得,我亦是不敢确信这才找你前来。”
他转过身来,道:“这最后一味,你可有法子帮我破解?”
谢挽摇着折扇,笑出了几分潇洒不羁的味道。
“我若是有这本事,当初百香府之名岂会落到南谢家的头上?你也太看得起我了。”
萧寄吟道:“北谢府自归隐后便一向擅香,再说你本就在药材堆中长大,识得世间药材不止千万。
“有你出手相帮,我也好放心些。”
谢挽眼珠转了转,忽而笑道:“听阿轩说,你交好的宋府有一个神神秘秘小姑娘最是聪慧鬼灵,陌玉可要求她一求?”
他这一句,原本毫无波澜的心头仿佛早已平静的海面忽然掀起海浪,重重地拍打着礁石,荡出层层水花。
萧寄吟强忍下心头异样,定住心神,这才淡淡道:“那姑娘算起来,我当要称一句侄女,未曾出阁,年岁尚小,且宋府不过御膳之家,何曾能在香上出力?”
谢挽点头道:“也是,虽说那小丫头神神秘秘,但是如今已在旁人身上放了心思,即便你有意求她相帮,她一心扑在旁人身上,哪还有心思理会你这个叔叔遇到何难事?”
他意味深长,萧寄吟闻言却并无半点反应,只蹙了蹙眉,道:“这话是何意?”
谢挽看热闹不嫌事大,添油加醋将前日里宋玉琅如何美救英雄汉的故事一字不差地讲了一番,末了道:“如今宋三姑娘摆明了已是芳心暗许,自然不能在此事上有所助力。”
他有意这般说,然而只瞧萧寄吟,却只是哦了一声,便转过身去,只细细查看案上不计其数的香料。
唯有掌间铁核桃,却不自觉被捏的粉粉碎,从指间漏了满地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