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寄吟未曾料到她这动作,身子便是猛然一僵。
然宋玉琅动作似是扑来,却在半路便停住,只是靠近了他的怀中,在他胸前的衣裳细细闻嗅,片刻后才仰起头来,冲着萧寄吟微微一笑。
“叔叔方才说错了。”
她一举否认了方才萧寄吟的话,“这旧韵并非只用了十二种香,而是还掺杂了第十三种极幽微,却堪称点睛之笔的香。”
“什么?”
萧寄吟一怔。
宋玉琅道:“第十三味香,便是在叔叔的身上。”
她继续道:“方才叔叔说,这香是叔叔亲手调制,叔叔虽熟知其中所用的十二味香,却未曾发觉,自己身上的味道也融入了成香之中,与旧韵浑然天成,做了那点睛之笔么?”
她笑得眉眼弯弯,如偷了腥的猫,蒙着眼睛亦是难挡,可爱之至。
“而这最后一味,便是叔叔身上的皂角香啊。”
她胜利地扯下眼上发带,却正将此刻的萧寄吟纳入眼中。
那位权倾朝野的太师如今穿着墨色的常服,一头墨发丢失了发带的束缚披散而下,散落肩头,清冷华美的姿容便多了几分随意之色。
然而那注视着怀中少女的双眼却分外神情,仿佛想要将她溺入其中,再不肯放手。
将宋玉琅看的一怔。
她下意识想起今世与她的重逢,房门冷不丁大开,她无意间扑入他怀中,便嗅得了那好闻的皂角香……
为何那时和此刻,自己的心会狂跳至此呢?
见宋玉琅扯下发带,那眼神便迅速被掩饰了过去。
萧寄吟自然而然地别过了目光,道:“的确如你所言,此局,是你赢了。”
宋玉琅还沉浸在自己反常的心跳上,闻言,便梦游般点了点头。
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还扯着萧寄吟的手臂,她连忙松开手后退了两步,掩饰地开了口道:“既然此局三娘已破,那么三娘是否可以参与谢家香之方?”
“本太师自然说话算话。”
宋玉琅开怀不已,福了福身,道:“多谢萧叔叔!”
“随我来吧。”
萧寄吟起身,领着宋玉琅前往了香室。
余下一日,宋玉琅便一直与萧寄吟一同待在房中研制香料。
宋玉琅前世曾嗅过真正的谢家香,因此便凭借记忆来闻嗅这几日萧寄吟与谢挽所调制的每一种香。
然每一种都有一两分的相似,却并非真正的谢家香。
到最后,宋玉琅干脆挑了香料亲自调制,却依旧是一无所获。
直到夕阳西斜,她没精打采地撑着下巴,脑袋不住地向下点着。
等萧寄吟取了新的香料前来,宋玉琅已趴在桌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少女还未曾及笄,尚且扎着寻常闺秀常扎的双环髻,俏皮灵动,如今趴在案上,两根垂落的发带便搭在肩头,随着幽暗的烛火扑朔,仿佛下一刻便会乘风而去。
萧寄吟小心翼翼捧起宋玉琅垂落的发丝。
“玉琅……”
他低声轻唤她的闺名。
少女毫无反应。
喉结上下滚了滚,萧寄吟猛然反应过来,甩开了掌中青丝,眸光微闪。
他伸出手去,似是欲将宋玉琅抱起,然手伸到半空,犹豫了半晌,他还是缩回了手,转过身去,唤道:“绫罗。”
绫罗入门来,见姑娘伏在案上沉睡,便轻声入门,低声道:“太师有何吩咐?”
萧寄吟道:“天色已晚,我已派人传话给了宋老爷,今夜你家姑娘宿在我这,你且扶她去我房中休息吧。”
绫罗瞪大眼睛,不可置信:“……扶我家姑娘去太师房中……?”
萧寄吟道:“客房寻常无人使用,一时打扫不出,唯有我房间可住下,带她前去就是了,我睡此处。”
绫罗这才松了口气。
接着如萧寄吟所言去搀扶宋玉琅,却唯恐宋玉琅不肯用力,哪知一扯,宋玉琅险些从桌案上摔下去,幸得萧寄吟眼疾手快将她搂入怀中,方才未曾让她脸冲下的着地。
绫罗尴尬:“太师恕罪。”
“……”
萧寄吟见她奈何宋玉琅不得,便只得叹了口气,干脆将宋玉琅亲自打横抱起。
宋玉琅自幼养尊处优,虽重生而来,但忙了一日未曾歇息,又正是贪睡的年纪,虽被萧寄吟抱起却也未曾醒来,只是咂了咂嘴,将脸埋入了萧寄吟怀中继续睡下。
绫罗跟在萧寄吟身后,看着一路看着自己的太师府侍从,脸都几乎红透了。
莫非是她想得太多,只是太师此举实在于理不合啊!
然而自家姑娘毕竟要唤萧太师一声叔叔,叔叔抱侄女也并非矩矱,绫罗也只能强行按下羞涩,一路跟着萧寄吟而行。
夜已深沉,长廊幽静,宋玉琅于怀中沉睡,萧寄吟唯恐失礼不敢搂的太紧,宋玉琅无意识地搂住他的脖颈,依靠着他的心口,仿佛这便是全世界最安心之处。
穿过长廊,便到了萧寄吟的卧房。
萧寄吟莫名生出了嫌这段路太短的心思。
他将宋玉琅小心翼翼搁入榻上,绫罗福了福身亲自将他送出门去,末了将门关上,为宋玉琅撂下纱帐。
次日一早,宋玉琅羽睫微颤,在淡淡的墨香之中醒来。
她未曾完全睁眼,轻声唤道:“绫罗?”
却无人应声。
掌下触感略微有些陌生,宋玉琅低头一瞧,深色的床铺与掩藏严实的纱帐显然不是寻常女子会用的图样。
她怔了怔,慌忙扯开纱帐。
红木桌案上的香炉之中飘着幽微的安神香丝,香炉上雕刻极精巧的双龙戏珠,房中摆设皆陌生无比,皆以暗色装饰,余下所用摆设皆是属于男子之物。
她正要起身,然脖颈一凉,低头一看,果真见自己只穿了一件雪白的里衣。
她深吸一口气。
昨晚上分明记得自己在萧寄吟的香室,怎的今早便穿着里衣睡在了男人的卧房去了?!
她不敢细想,见自己的鞋子搁在地上连忙跳下床去,正要去找衣裳,余光却被屋中唯一的一缕亮色吸引。
看到那物,她不由微微一怔。
此物,她曾是见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