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小子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以前我不是记得你不抽吗？”
李小军表情显然楞了一下，然后低下头说道：“就半年前，晚上送外卖的时候有点困，就学着抽烟了，不过我烟瘾不大的。”
陆知行像唠家常似的，也没问碎尸案的事，“你姑姑最近还打你吗。”
提起李芳，李小军的脸色白了白，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容回答：“还好。”
陆知行之前处理过李小军的家庭矛盾，知道他说的还好那就是打了的意思。
他看了李小军一眼：“躲着点儿。”
李小军笑笑：“谢谢陆警官的关心，我知道了。”
一根烟抽完，李小军逐渐有点着急了，不停地捻磨手指，但陆知行就是不进入主题，一直问着和案件无关的家长里短。
“哦，所以你现在一天得送十几个小时外卖？那还挺辛苦……”
“陆警官。”李小军突然打断他，抬起眼睛：“你也是和那些警察一样，想问我关于万沣公园碎尸案的事吧。”
“对啊。”陆知行大方承认，身体后仰靠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一脸的痞气：“但你不是不愿意说吗，我这不想着别为难你了，好歹咱们也是旧识，总不能跟其他人一样勉强你说你不想说的对不对？”
李小军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抿紧唇线，过了会儿才道：“陆警官……”
陆知行指尖点了点桌子：“你说。”
李小军：“你们不是已经查出来了吗？那些碎肉片都是我扔的，但我没想报复社会，不是像他们说的那样的。”
“嗯，我相信你。”陆知行煞有其事地说：“但你现在如果不交代清楚的话，你陆哥也帮不了你了，你姑姑回头闹到警察局来，你说我们可怎么办？要我说这事压根就跟你没关系，你只要把这些碎肉是从哪里来的交代清楚就能走了，到时候我再上下打点一下关系，搞不好今晚就能回去睡一觉呢，也免得你回去晚了又挨你那不讲理的姑姑骂。”
说到这里，陆知行体贴地又递过去一根香烟和打火机，“再来一根？”
李芳是李小军的噩梦，陆知行反复提起她，这让李小军的内心越来越焦灼，他害怕回去面对李芳的歇斯底里和那永远发泄在他身上不堪承受的怒火。
李小军凝视那根香烟，像是落入深海里眼前唯一出现的浮木，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动了动，像是做了某种决定一样，抬手把香烟接了过来。
“那些碎肉是我捡的，在汜河路深巷里的一个垃圾桶旁边。”李小军吐出一圈香烟，吞云吐雾的模样和他斯斯文文的脸极度不符合，“是用一个黑色袋子装着的，很大一袋。”
陆知行问：“怎么想起来去翻垃圾袋的。”
李小军嘴唇蠕动了下，说：“我看到了。”
“看到什么？”
“手指。”李小军说：“我看到了袋子外面露出来的手指，我知道那是人的尸体，但我没想到会是……”
会是一节节，一片片已经被切的鲜血淋漓的碎肉。
李小军闭上眼睛，似乎陷入了痛苦的回忆当中。
陆知行适时开口：“所以你把那个黑色袋子带了回去？”
李小军睁开眼：“嗯，我不是想报复社会，我是……”
“是想报复你姑姑。”陆知行帮他把没说完的话说了出来。
李小军十指紧紧攥在一起，始终低着头：“我觉得我总要做出一点什么让我姑姑不痛快，她不喜欢警察，也害怕警察一直去找她，所以我就想……就想把这些肉片放在外卖里，吸引你们的注意。”
陆知行忽然从座位上起来，撑起双臂，凑近李小军，语气骤然变得凶狠。
“袋子？还是黑色的袋子？李小军，你也学会撒谎了？汜河路的深巷里只有两个垃圾桶一个在巷子口一个在巷子尾，每天晚上10点准时有人清扫，根据你每天送外卖的时间推算，你送完外卖到那儿的时候刚好10点过，你的意思是凶手在你眼皮子底下把那袋垃圾扔在那儿的？说话！李小军！”
李小军被突如其来的威压吓得发抖，他哆嗦着嘴唇，“陆……陆警官，我不知道，什么也不知道……”
“不知道？你觉得你说不知道就可以在警察面前浑水摸鱼了？我告诉你，不可能！你如果还不交代真相，我不保证你明天出了这儿，会不会被你姑姑的木棍打死！”
审讯室外的林闻雨眉心狠狠一跳，冲着耳麦呵道：“陆知行，审讯犯人是你这么审的吗？你给我滚出来！”
陆知行仿若未闻，继续压低身位，目光直视李小军的眼睛：“黑色的袋子到底是在哪儿发现的？现在放在哪里？你和凶手什么关系？凶手答应了你什么条件让你甘愿为他抛尸，还是说你就是凶手！”
“不是……我不是……”李小军神色惊恐，嗫喏地说着：“黑色的抛尸袋是在海边捡的，我把它放在李芳的床底下，人不是我杀的，真的不是我……是……”
李小军说话声音戛然而止。
陆知行心里咯噔一声。
只见李小军慢慢把身体缩成一团，重新靠回椅子上，不断地摇着头：“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别问我，我不知道！”
他恢复到了一开始的状态。
这也意味着，在这之后，审讯难度比之前还要更加难上几倍。
按理说陆知行从警几年，又是特种兵出身，不该犯这样的审讯错误。
或许是因为今天跑了二十公里导致他心情有些急躁，又或许是把从前特种兵强硬手段的习惯带到了刑侦办里。
总之，他今天确实急了。
从审讯室出来，陆知行脸色并不好看。
只差一点。
真的就差一点……
按照他对李小军的了解，今天应该是可以诈出来的才对，为什么会突然横生变故？
“你跟我来一趟。”林闻雨面无表情地说道。
陆知行没说话，跟在林闻雨后面。
钱山山见到两人回来，瞌睡都没了，正想问审讯的如何了，李小军交代没有。抬头就发现这两个人的脸色都不好看，直觉告诉他这个时候还是别出声了。
办公室的门“砰”地一声关上，钱山山咽了口唾沫，脑袋往前伸了伸，耳朵打起十二万分精神。
“学过系统审问吗？就敢这么审嫌疑人？谁教你的！”林闻雨“啪”地一下把文件摔在桌上，声音冷酷。
陆知行眸光幽暗深沉，眸底似翻涌着惊涛骇浪，转瞬又恢复了平静，“我的问题，我会想办法继续……”
林闻雨无情地打断他：“继续？你觉得自己还能进去审讯室吗？”
陆知行面色紧绷，老旧的空调制冷器刺啦刺啦的响着，空气都变得凝重。
林闻雨坐下来，上下扫他一眼，“这个月的奖金扣了外加五千字检讨，明天送上来。”
陆知行没有反驳，一双黑眸紧紧锁住林闻雨，咬字很重：“是，林队。”
林闻雨知道他不服，但规定就是规定，没有谁可以打破。
如果日后再犯这样的错误，那很有可能意味着刑侦队里所有同事的心血白费。
听到关门声，林闻雨揉了揉疲倦的眉眼，抬眸看向窗外。
海边的月亮总是比北方的要圆些。
出神间，手机叮咚一声。
林闻雨翻开微信，是闺蜜陈潇发来的消息。
【你回维港了？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都没告诉我？你老公也回来了吗？到现在还没见过他呢，有空把人带来聚聚，别藏着掖着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