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给他的?”林闻雨终于开口问:“为什么这么觉得。”
陆知行拍了拍身上的灰,慢悠悠地站了起来:“那枚袖扣不是李小军送出去的礼物吗。”
一个不合身份根本用不上的袖扣。
李小军这样节省的人不会出这么多钱去买一枚无关紧要的东西,答案只能是送人。
林闻雨忽然开口:“李小军的手机呢?”
案子进行到现在,他们竟然忘了最重要的一步。
“你不是查过?”陆知行挑眉道。
林闻雨迅速起身,“拿去技术科恢复手机里面的所有数据!”
之前在李小军的手机里什么都没查到,是他们疏忽了,如果李小军之前就格式化过手机呢?
林闻雨不相信真的一点蛛丝马迹都找不到。
手机叮铃铃响起,打破了清晨的沉寂。
来电人是左鸣。
“林队,有新的发现!”
晨光微明,早上的阳光不算太烈,但架不住空气闷潮,连迎面的海风拍打在脸上也是热的。
八点钟的市局正是最忙碌的时候,维港就这么大,小城市里发生要案,就连局长都不敢放松。
严科一大早就过来刑侦视察,召集所有刑侦组队员开会。林闻雨跟陆知行赶到时,会议已经开了小半。
严科见他俩进来,摆摆手道:“找个位子坐下。”
林闻雨走到最末的两个空位上,拉开凳子刚准备坐下,陆知行就先她一步坐在边上,她指尖一顿,犹豫半秒还是坐了下去。
严局还在交代,话里话外的意思无非就是此次案件十分恶劣,上面非常重视,必须在最短的时间里破案,尽快给死者家属一个交代。
林闻雨初来上任就接了这么大个案子,不光维港这边看着,京城那边恐怕也在看着。有等着她出丑的,也有等着她灰溜溜回去的。
林闻雨指节轻敲桌面,有一下没一下地,神思早已飘出老远,严科说的什么她一句也没听进去。
一场会议结束,严科单独留下林闻雨。
“闻雨,京城那边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接任。”严科语重心长地说道:“我知道你在我们这里算是屈才了,但现在维港需要你,起码等到陈万沣的案子破了。”
林闻雨站在窗台前,面色淡漠:“我既然来了维港,就没打算离开,严局,麻烦您转告京城那边一声,就说我不会再回去任职。”
“那两年前你不是白白……”
“以前的事就不要再提了。”林闻雨打断严科:“严局,人都要往前看。”
严科没有说话,半晌叹了声气,“如果你真的这么想,又何必回来呢。”
林闻雨手心紧了紧,片刻后松开,云淡风轻地说道:“严局,困在过去的人再往前看也是后退。”
微风拂动,吹动了窗台的纱帘。
严科望向那抹纤细的背影,几不可察地低叹一声。
市局的走廊很长,就像小时候的筒子楼,绕完一圈还有一圈。
林闻雨一步一步地往前走,余晖拉长了她的身影,纤细的身躯逆光而行,一点点走向远处的黑暗。
北边长满了大树,阳光被树荫遮挡,照不到太阳,四周见不到光难免阴森森的。
左鸣手里拿着一叠文件,眉头皱的老高。见林闻雨过来,把手里的文件和包子递给她:“早餐,陆知行买的。”
林闻雨顿了一下见左鸣嘴里也咬了一个,这才接过,“他人呢。”
左鸣:“一晚上没睡,补觉去了。”
林闻雨没再接话,拿起文件一页页翻了起来,“这是半年前陈万沣来警局报警的资料?”
“对。”左鸣伸手翻开其中一页:“你看这里,这是半年前左鸣的微信转账记录,收款人,叶茜。”
林闻雨目光一凝,“这个时间点陈万沣和叶茜认识吗。”
“怪就怪在这里。”左鸣说道:“陈万沣和叶茜相识是在这件事发生之后,而原恺在这个时候就已经和叶茜认识。我让钱山山查过原恺和叶茜的半年前的社交记录,没有异样,除了这条转账信息,两人没有任何往来,甚至都没见过面。”
林闻雨视线落在那条转账截图上,“三十万这么高额的数字你们当时没查?”
左鸣:“当然查了,就是没查出蹊跷,这笔转账和陈万沣举报的商业犯罪毫无关联,三十万也是原恺的正常收入,至于转账对象,当时只知道是一名学生,叫叶茜。根据原恺所说,这人是他老家亲戚,这三十万是她出国深造的费用,他和对方约定好三年后还。当时毕竟和商业诈骗案无关,我们也就没往下深究。”
左鸣压低声音说道:“之前看叶茜这名字就觉得熟悉,居然没想起来这回事,要不是你提起半年前原恺被立案调查的事,我还真就把这事给忘了。”
“叶茜来了吗。”林闻雨问。
“已经传唤了。”左鸣看了看时间:“这会估计快到了。”
“嗯。”林闻雨点了点头:“你来审,我得出去一趟。”
“行。”左鸣爽快答应。
-
张桂英儿子新买的房子就在汜河路街道对面,隔着两条街,环境截然不同,一边是市井的嘈杂乱诟,一边是静逸高级的小区。开发商为了居民方便,建造的时候特意留了一个地下菜市场,招商时却没有多少商家愿意搬过去,虽然两边的菜市距离不远,但大家似乎习惯了汜河路的热闹。
交房两年多,那边的商家寥寥无几,本地住了几十年的也更愿意来汜河路这边的菜市,张桂英也不例外。
九点不到,早市还热闹着。
后排的水产店里,商贩大声吆喝着今天的鱼价,鲤鱼在盆里折打了个滚儿,想要窜出半米宽的“红墙”里,尾巴来回扑腾几下后,被掐着腮捞了起来。
“大姐您看,我这可是新鲜的活鱼,这么肥的条形,起码得有两斤重,刺少肉多还嫩,才六块钱一斤!”
张桂英拎着鱼左看右看了半天,在老板一声声大姐中终于松口:“行,给我装起来吧。”
“成嘞!”老板赶紧给她装袋,准备上称。
张桂英眉毛一竖,喊道:“等等!你这袋子里还渗了这么多的水,难道水也要六块钱一斤啊!你给我把水抖落干净了再称!”
老板两只手拎着袋子往下,水顺着袋口往下滴了几滴,怕对方找麻烦,他又将袋子甩了甩:“现在行了吧。”
张桂英不说话,老板也不知道她这是什么意思,“到底行不行了啊,我这手都举半天了。”
袋子里最后一滴水慢慢在老板的手指上汇聚,缓缓流出。张桂英拍了拍手:“行,可以称了。”
老板虽然无语,但为了把生意做成还是忍着把鱼称了,“一斤九两,十一块四毛,算你十一块,你看你是扫码还是现金。”
“十块钱十块钱,没硬币了啊!”张桂英从零钱包里拿出一张沾了胶带的十块纸币塞给老板,没等老板说话,拿起鱼就走,为自己占的便宜洋洋自得。
张桂英走到旁边卖蔬菜的摊子前,拿着两个土豆来回掂量,最后选了一个小的放称上,还是那套话术:“一块四,四毛就算了啊!”
“不行!阿姨我们这是小本生意,一块四毛钱你把四毛抹了我们还赚什么啊!”摊贩一口回绝。
张桂英眼疾手快地把土豆装进自己带来的袋子里,嘴里嘟嘟囔囔的说了半天,见对方就是不肯便宜,哼道:“给你给你!四毛钱还能发财了吗!”
她付完钱,趁着老板不注意,从一旁抓了一把小葱:“送点葱啊,我回家煲鱼汤给我儿子喝。”
老板见她抓了一大把小葱,两眼一黑,这会忙,旁边还有人再叫她,她也懒得再计较。
张桂英昂首挺胸地走出菜市,就像是打了胜仗一般,把自己袋子里那点东西数来数去,脸上沾沾自喜。
她跨过两条街,无视红灯,大剌剌地走在马路中央,车辆纷纷急刹车,有暴脾气的车主摇下车窗大骂,张桂英双手往腰上一掐就开始对骂。
论吵架这项本事,张桂英还没有败绩,站在斑马线上吵走两个红绿灯后,交警赶过来交涉,张桂英这才雄赳赳气昂昂地离开。
她哼着八十年代的曲子高高兴兴地往家里走,门一开,陡然看到坐在沙发的人,吓得手上的袋子往下一滑,鲤鱼蹦出袋口,掉在了地上,在绿色的小葱上滚来滚去,土豆沿着地面一直滚,最后落在了林闻雨的脚边。
林闻雨弯腰将土豆捡了起来,搁在餐桌上。
张桂英看到林闻雨就发怵,眼前这名警察跟别人不同,她是真来硬的。
她匆匆忙忙地把这地上活蹦乱跳的鲤鱼给装回袋子里,又捡回小葱,看了看自家门牌号确认自己没走错地方,“林警官,你怎么来啦?”
今天是周六,学校放假,张桂英的孙女在家,听到奶奶的声音她从卧室里跑出来,主动解释:“奶奶,是我给林姐姐开的门,她说找你有点事要问,我看了她的警察证才给她开门的。”
张桂英挥挥手让孙女进去,自己把菜放进冰箱里才走出来,脸色不大高兴地说道:“该说的我不都已经说了吗,你还来打扰我干什么,林警官,你不要生活我们还要生活呢,我要做饭了,没什么事你赶紧走吧!”
这张桂英看上去一刻都不想跟林闻雨多待,放下菜就赶她走。
林闻雨毫不在意对方的驱赶,只是把警察证再一次亮了出来:“抱歉,警察办案,有权请你配合调查。”
又是这句话,又是这句话!
张桂英快烦死这个女警察了,她板着脸走过来,“有什么话就快问,我还要给我孙女和儿子煲鱼汤呢!”
“您儿子什么时候回来?”林闻雨问。
“你问他干什么!”张桂英顿时一脸防备地盯着林闻雨:“我儿子他又没看到尸体!你要问什么就问我!”
林闻雨看了张桂英两秒,点点头:“那我随便转转,您不介意吧?”
张桂英深怕自己不同意,对方就要找她儿子,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你去看吧,我们家就我跟我儿子还有孙女住,但是我可丑话说在前头,你要是把我们家什么东西碰坏了可得赔钱!”
“好。”林闻雨答应了,起身在客厅里走了一圈。
客厅不算整洁,杂物很多,玄关上除了摆件还有一台黑色音箱,阳台上放了一叠纸箱,和一些绿植,只是已经死了大半。门口右边的墙上挂了一张全家福:张桂英抱着一名婴儿坐在椅子上,身后是一名矮胖的男人,穿着紧身的白色衬衫,胸前的门襟都涨开了。
林闻雨站在全家福前观察了好几秒,像是随口一问:“孩子的妈妈呢?怎么没在全家福上。”
张桂英一边杀鱼一边没好气地说道:“拍全家福的时候她不在。”
林闻雨眉梢轻挑,转身往卧室里走去。
一共两间卧室,看样子张桂英和孙女住一屋,孙林自己住一个房间。
和客厅里一样,这个家里摆放的相册上没有出现一张关于孩子妈妈的照片。
她翻看着手里的相册,里面大多记录的是孙甜甜的成长日常,快要翻到最后时,门铃响了。
她迅速翻到最后一页,里面存放着一张老旧的照片。
林闻雨拿起手机拍下来,快步走到客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