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辉倾泻,照亮了夜空的每一个角落,窗台光影摇曳。林闻雨低头看着手机,葱白的指尖在屏幕上来回划动,最终敲下几个字。
【等案子结束吧。】
回复完之后便拨打了局里值班的电话。
“给我紧急调派几个人,李小军供出剩下尸块的下落了。”
前后一天时间都没到,林闻雨再次带人来到筒子楼里,此时已将近凌晨三点,李芳早已进入梦乡。
听到门口传来的敲门声,李芳以为是送外卖的李小军回来了,面对敲门声无动于衷,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往常这个时候,李小军就不会再敲了,他会待在楼道里蜷缩着身体窝在地上睡一晚。但今天敲门声就没有停过。
李芳心里的怒火越来越重,她“唰”地一下从床上起来,穿上拖鞋重重地踩在老旧地地板上,发出沉闷地声音,像是锤子砸在上面似的。
她一边走一边破口大骂:“你个没娘养的混账东西,大半夜的还影响老娘睡觉!都几点了还在外面鬼混,跟你那个早死的妈一样浪荡,都是贱胚子!你怎么不干脆死在外面啊!敲敲敲!你给老娘等着!看老娘今天不打死你个小野种!”
李芳随手就抄了把扫帚在手上,“你个贱人,老娘今天不打死你就不姓李!”
她骂完还觉得不解气,开门时扬起手上的扫帚就要往下打,但那道力没有落下去,被人徒手拦截在半空中。
林闻雨面若冰霜,楼道灯明明灭灭的光芒在她身上交织,清透漆黑的眸底,映着几分对面前穿着睡衣跋扈野蛮的妇女的审视。
李芳看着面前四五名身穿警服的人,愣住了。
过了四五秒后才露出害怕的神情,她收回了手,把扫帚扔在一边,问了一个明知故问的问题:“你们是谁?”
林闻雨亮出自己的警官证,“警察,办案,麻烦让一下。”
听到警察办案四个字,李芳瞳孔微缩,她没见过这样的阵仗,慌忙就让出一个身位,让一行警察进来,然后跑回房间换了一身衣服。
嚣张蛮横的李芳在警方面前出乎意料地配合。
“你们来找谁?是不是找李小军的,他犯什么法了?我就知道他天天在外面鬼混肯定要捅出篓子!跟他那个不得好死的妈一样都是惹祸精!警察同志,不管李小军干了什么,跟我可没有关系啊,我平常都不管他的,根本就不知道他每天都在做什么!”
李芳急于撇清自己和李小军的关系,跟着警察来来回回进出。
林闻雨停住脚步:“你的房间在哪。”
李芳连忙道:“这儿这儿,就是这间!不过你们为什么要进我的房间?李小军到底犯啥事了啊?”
林闻雨走进李芳的房间,这栋房屋面积本来就小,只有几十平。李芳的房间比任何一间都要大,它是把客厅的位置打掉一部分来用作卧室的面积,但尽管如此,李芳的卧室堆满了垃圾和乱放的衣物,还有很多的啤酒罐和烟头洒落一地,所以显得空间仍旧格外逼仄。
甚至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难闻的味道。
李芳已经习以为常,她闻不到任何味道,即便偶尔觉得味道大,她也会当作没闻到,或者就喊李小军过来收拾。
这两天空气里的异味越来越重了,像是死老鼠的味道。她环视了一眼杂乱无章的房间,决定让李小军明天给她收拾一下。
哦,不对,李小军犯事了,搞不好要进局子呢!
李芳挤出一个笑脸,“警察同志,你们是不是找错房间了啊?李小军的房间在斜对面呢,和厕所连在一块的那间。”
“没找错。”林闻雨淡淡扫向她,然后在她的床边蹲下身,从堆满的垃圾里翻找李小军口中那个黑色的袋子。
李芳和其他两个在屋子里翻看的警察套近乎:“警察同志,你们要喝水吗?”她本来想问的是要不要喝茶,可突然想起来李小军这个月挣的钱太少,才三千五百块,都不够她打牌的,哪里还能买得起茶叶,家里那个茶叶罐估计早就空了。
大概是在中国,老百姓都敬畏公职人员,绕是李芳这样的无赖,对待警察都客客气气的,像是从前上学时怕被老师穿小鞋的学生。
“不用了谢谢。”两名警察头也没抬,又去了李小军的房间搜查。
林闻雨弯腰蹲在地上翻了半天,终于在最里面翻到了那个黑色的袋子。
“钱山山,去拿根长棍,扫帚或者拖把都可以。”
钱山山立即跑出去找刚才李芳在门口丢下的扫帚,然后飞奔进来,咽了口唾沫说道:“队长,要不我来吧。”
林闻雨面无表情地瞥他一眼,“你敢吗。”
钱山山犹豫了,他不敢……
随后他乖乖地把扫帚递过去,看林闻雨勾着腰用扫帚去够床底的黑色袋子。
杂物实在太多了,尸块又重,很难勾出来。
林闻雨只能先把旁边的杂物给一个个往两边拨,艰难地分开一条道出来。
几分钟后,那个黑色大袋子终于被拖出来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恶臭味侵袭进每个人的鼻孔,钱山山下意识就捂住鼻孔,没办法,这味道实在让人胃里直犯恶心,他能忍住出门去吐的冲动就已经很不错了。
李芳也闻到了,但她房间里平日垃圾很多,她以为这只是其中一袋,是因为时间放的久了才这么臭的。
她有些尴尬地笑笑,然后又骂起李小军来:“都怪这个李小军,家里的垃圾也不知道扔,回来看我不打死他!没用的东西,收拾个屋子都收拾不好!养他还不如养条狗呢!”
她说着就要接过林闻雨手里的黑色袋子,“我把它扔了吧,不好意思啊。”
其实李芳说的“扔了”也不过就是从房间挪到客厅而已,反正李小军会扔。
只要是客厅里的垃圾,李小军每天早晚都会收拾一次。
虽然她不知道李小军到底犯了什么法,但总归不是什么大罪,李芳太了解李小军了,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杀人放火啊,顶多也就是干些偷鸡摸狗的事。
林闻雨看向她:“你知道这里面装的是什么吗?”
李芳哂道:“不就是袋垃圾吗!”
林闻雨嗓音冷淡:“这是死人的碎尸。”
李芳骤然怔住,眼皮狠狠一跳,表情狐疑地问:“警察同志,你说……你说这是什么?”
她看起来像是没听清,略显刻薄的嘴唇上下哆嗦着,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的黑色袋子,这个袋子很大,正好能装下一个人,袋口被系的很紧,李芳不敢去扒开袋口确认这里面装的到底是死人的肉块还是普通的垃圾。
林闻雨朝其他两名警员使了眼色,示意他们把这包黑色袋子先拿回局里验尸。
直到黑色袋子被拖走,李芳还没从惊吓中回过神来。
林闻雨把屋子里外排查了一遍,除了这个黑色袋子没发现其他任何可疑痕迹,也就是说这间屋子,并不是碎尸现场。
难道真如李小军所说,这包尸块只是他从海边捡回来的?那他又为什么不报警,为什么要把这些碎尸放进外卖盒里呢?
明知道警察会沿着这条线索查到他,却还是这么做了,目的呢?
林闻雨眉头紧锁,抬手敲了敲桌子,“李女士。”
李芳浑身都在发抖,她一想到自己和一堆腐烂的尸块睡在同一个房间,甚至就在她的床底,她就忍不住想吐。
“呕!”那股恶臭的腐烂味仿佛在空气里加重,萦绕在李芳的鼻腔里,她抱着垃圾桶开始狂吐。
林闻雨顿了顿,看她把胃里的东西都吐了个干净,直到吐出酸水才递过去一张纸巾。
李芳一把拿过纸巾擦嘴,也不漱口,一说话口腔里就弥漫着一股馊水味。
“警察同志,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啊!我是无辜的,我真的不知道家里为什么会有尸体!和我没关系,一定是李小军干的!是他这个遭天杀的小兔崽子干的!他就是为了报复我,为了报复我……”李芳仿佛魔怔了一般,口中一直念念有词,不停的重复拿一句话,整个人像是被抽了魂一样。
钱山山实在是闻不下去她口腔里这股味道了,他看了一眼林闻雨,对方还是那副不动如山的模样,不由得深深佩服起队长的定力。
钱山山干咳一声,好心提醒道:“您要不先去漱个口再来说?”
李芳慷慨激昂的“演说”乍然停止,脸上闪过一抹尴尬,起身连忙说道:“好的好的,我这就去。”
林闻雨掀开眼帘,“以后不要打断调查问话。”
钱山山一脸苦相:“老大,我是真受不了那味啊,太冲了!”
其他两名警察也跟着点头。
林闻雨:“……”
好在李芳很快折返,她继续对着林闻雨诉苦:“林警官,你一定要相信我啊,我真不知道为什么床底下会有一包尸体,我……呕!”
李芳说着说着又捂住嘴想要吐,但刚刚已经把肚子里的东西吐空了,这会只能干呕。
林闻雨问:“这包东西什么时候出现在你床底的你还有印象吗。”
李芳呆住,一张脸扭成一团,就差没哭出来了:“我哪儿知道啊!李小军这个杀千刀的,把死人往我床底下拉,我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啊让我碰到这么个白眼狼,死没良心的,我养条狗都比他孝顺啊!我老李家这是倒了八辈子血霉,碰上这么个狐狸精和小野种!这是要害死我们老李家啊!”
李芳一边喊一边往死里咒骂李小军。
林闻雨敏锐地捕捉到李芳话里话外地信息,“你为什么说李小军是小野种?他不是你们李家的人吗。”
李芳冷哼一声,嘲讽道:“他哪儿是我们老李家的根啊!他妈跟了我弟的时候肚子就已经能看出来了,李小军是在我弟跟她结婚八个月多的时候生下来的。这不肯定是没跟我弟结婚之前就有了吗!不知道勾搭的哪个野男人,李小军就是外面野男人的种!我把他养这么大,他就是这么报答我的,把死人往我房间放,他也真不嫌晦气!李小军现在在哪儿呢?等他回来看我不打死他!”
李芳突然想起了李小军,咬牙切齿地撸起袖子。钱山山毫不怀疑,如果李小军现在出现,李芳一定会把李小军打的半个月都起不来床。
林闻雨问:“既然怀疑李小军不是你们李家的孩子,那就没想着去做一下亲子鉴定吗?”
听到林闻雨提起亲子鉴定,李芳的眼神有些躲闪,她气焰消了三分,扯了扯嘴角,“我们姑侄俩怎么说也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了,李小军爸妈死的早,是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他拉扯大的,就算不是我弟的种,这感情还是在的,做什么亲子鉴定呢,多伤感情啊。”
钱山山听着想笑,刚才一口一句小野种倒是没想起来伤感情,这会反倒伤起感情来了。
“李小军今天早上几点离开家的,你还记得吗?他走的时候手上有没有拿着什么东西。”
李芳利一脸理所当然:“他走的时候我还在睡觉呢,哪里晓得他几点走的,至于拿了什么东西我就更不清楚了。”
关于李小军的事,李芳一问三不知,她平常不是在牌桌就是酒馆,怎么可能闲的没事去关注李小军呢,她恨不得李小军死了才好。
过了这么久,这会她也慢慢地镇定下来了,李芳在心里盘算了下。如果李小军真的杀人了,那他就得被判死刑,再不济也得蹲一辈子牢狱,那她到时候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继承那笔赔偿金了。
没有累赘还有钱花,李芳瞬间就觉得以后的日子一片光明。
她小心翼翼地试探:“李小军是杀人了吗?”
林闻雨看到她浑浊的眼珠子里藏着几分期待和兴奋,显然已经从床底下装着尸体袋的阴影里走了出来。
“你什么都不知道?”林闻雨缓缓开口,作出苦恼的模样:“现在证据不足,如果连你这个唯一的亲人也不知情的话,警方恐怕很难找到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