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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好汉不坐牢

  • 作者:安小野
  • 发布时间:2022-07-28 09:01
  • 字数:30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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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时分,“万年县”下了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

位于衙门后进的县衙大牢,铁门禁闭,十数名身着红黑两色号铠的禁卒,面对着空荡荡的萧瑟雨街,正躲在房檐下,围着满脸褶皱上了年纪的前辈,听他胡吹法螺。

老禁卒据说年轻时候给葛家老太爷牵过马,上过战场经历过大世面的,跟不少衙门军营的参赞都尉都称兄道弟,见多识广。每天给年轻小子们讲的小道消息从不重样,百无寂寥的大伙也听得津津有味。

比如长安令薛郧家养女瑶英,年方六岁,攻诗书,善歌舞,仙姿玉质,肌香体轻。养母从小就拿香料喂她吃,身体肌肤香气散发,所到之处招蜂引蝶,被多位权贵视为不二珍品,欲重金购之,其母奇货可居,待价而沽;例如安西副都护高句丽人高仙芝,少年随父亲高舍鸡从军,每出辕门,身边仅衣服鲜明随从三十众。从游击将军做到安西四镇都知兵马使,二十年来未尝一败,什么“辽东之虎”张守珪,给高仙芝当马夫都没资格;诸如跟圣人同名的新罗王,送两个金枝玉叶的妹妹来长安联姻,独守空房的后宫三千佳丽醋坛子打翻一地;还如河西军里有女子,面若稚童,背负大剑,深入吐蕃腹地千里,手刃黑鹫岩大光明寺数位护国大喇嘛,击杀“山流”斥候无数,如入无人之境。

又如县衙对过胡姬酒肆的沽酒美妇,肥而不腻,不但杨县令垂涎已久,就连隔壁“长安县”的好多官老爷,也时不时跑过来,借着喝酒的名头大饱眼福。而那胡娘却扬言,只要哪位爷宰了幽州悍将史思明,她便自荐枕席,为奴为婢做牛做马亦无怨无悔……

再过两个时辰,就到换班的时间了。站了一整天的禁卒们,腿疼腰酸,又碰到今天的鬼天气,都巴不得时间过得快一点。若非每月能领到勉强可养活一家老小的三百文月俸,谁又愿意遭这个活罪?

“你们几个臭小子,下了差去我家里喝一杯,我家老婆子今晚给你们杀鹅。”谈兴正浓的老禁卒,歪倚在门上,热络地招呼几个小伙子。

那几个被邀请的年轻禁卒,都忙不迭地欢喜应承。其中有瘦猴子似的半大孩子,有些腼腆地打听:“叔儿,上回央求我婶子的那事儿,有回信了没?”

老禁卒愣了愣,吧嗒吧嗒嘴:“不说我都差点忘了,你婶儿倒是给你问了几家姑娘,人家爹娘都嫌弃做咱们这一行的阴气重,又招骂得罪人,怕女儿嫁过来日子不安稳……”

瘦猴儿脸色登时变得比天气还灰败,唉声叹气:“过了年我都十九了,比我大不几岁的癞哥,都是三个娃儿的爹了,我却还是一条光棍。俺那瞎老娘整日里盼着能讨一房儿媳妇,可愁死我了。”

旁边一个癞头同伴,笑眯眯瞅着愁眉苦脸的兄弟:“你也不用羡慕我,我家婆娘乡下倒是有个远房表妹,一直没找到主儿。岁数应该比你大个六七岁,会用智力燕几,不乱吃地上垃圾,下雨知道往家跑,就是腿脚有些小毛病,改天我让你嫂子回娘家问一下。”

瘦猴儿立马转忧为喜:“瘸子也不打紧,能给俺洗衣做饭生娃就行。要是这门亲事成了,我去街上朱屠夫家,给嫂子割个猪后鞧拉拉馋。”

大伙都哈哈笑,忽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大家纷纷抬头,便见有前后两人转过街角,穿过雨丝,直来到近前。

走在前面的盛胸女子,身材娇小,斜背重剑。头戴帷帽,看不清脸,手里锁链拉着一个乱发披头的犯人。

瘦猴儿等几个年轻禁卒,顿时感觉呼吸急促起来。老禁卒毕竟是县衙牢房的老人,打远就看清楚,这大胸女子是一个时辰前提走牢里要犯“戟霸”的“京兆府”女探,赶忙毕恭毕敬抢前一步。

“上面怎么快就审完了?这下雨天也要辛苦来回跑,也是难为姑娘了。”

胸脯突出斗笠边缘的女子,晃了晃手里的“京兆府”密探腰牌,朝身后押运的犯人歪歪头:“上峰要追查两起失窃要案,失主都是皇城里的大人物,其中一位还是国字姓,你说我敢耽搁吗?”

“那是那是……”老禁卒点头哈腰之间,偷眼去瞄女子身后看不清楚脸面的囚犯鞭伤,壮着胆子问,“是挨了刑讯吗……”

女子冷笑:“怎么?你要检验一下吗?!”

“小人不敢、不敢。”

恨不得打自己两嘴巴的老禁卒,急忙掏出钥匙,哆哆嗦嗦打开了身后紧锁的两扇大铁门。帷帽女子冷然一抖铁链,便带那囚犯迈进门槛。

好汉不坐牢。

这座阴气森森的大牢里所监押囚犯,不乏罪大恶极、罪恶滔天、恶贯满盈的凶徒大奸。既有打家劫舍杀人如麻的江洋大盗海上飞贼,也有出卖帝国情报侵吞公款的巨贪叛将,随便拎出一个,犯罪记录卷宗都得一尺多高。

作为人渣的聚集地,群殴打架、火并越狱的恶性事件屡屡发生。几乎每天都有被禁卒或狱友打死的犯人,像死狗一样给抬出去丢往城北郊外乱葬岗。

准确来讲,在这里服刑的囚犯,应该不算人类。他们没有半点的人味儿,在他们的思维和生活里,只有强暴及伤害,才是最快乐的。

这些人的血液里,都流淌着沸腾的兽血。大牢的铁窗铁锁,限制了他们的人身自由,却没有控制住他们骨子里与生俱来的兽性。

想在这种充满危险的恶劣环境里活下去,拍禁卒的马屁作用不大,因为他们自己有时候都自身难保,不知道何时受到暴徒的袭击而缺胳膊断腿。要想生存下来,唯有一个办法,就是你自己要比施暴者还要横、还要凶、还要狠!

他们骂你一句,你十句怼回去;他们打你一拳,你十拳头砸过去;他们砍你一刀,你直接要了他们的命!

这里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的劣根,那就是欺软怕硬。只有你的嗓门比他们大,你的拳头比他们硬,他们才会怕你,才会不敢惹你,才会对你敬而远之退避三舍。

弱肉强食,便是这里的生存之道。

被帷帽女子纤手牵行,脚镣“哗啦”的李猪儿,胸腹背脊囚服破烂,露出来十几道血淋淋的抽痕。

吹开雨水黏湿额头的一缕乱发,少年举目四张。只见两丈多高的石墙和一道道栅栏包裹下的大牢,耸立雨幕里的八个角,各有一个箭楼。楼子里的禁卒,架设着弩车,只要有犯人胆敢暴动逃狱,就万箭齐发攒成刺猬。

“姐姐必须提醒你两句,零零柒。这大牢围墙高度超过两丈二,里里外外的鹿砦不下百道,近十年间,没有一个囚犯活着逃出去。”女子四外看了看,压低声音,“小心点,这里没有人知道你的身份和任务,胡来真的会被人打死的。”

周围百米之内,三步一岗,五步一哨,都是手持尺、斧、钺、刀、锯、钻、凿、鞭、杖的彪形禁卒。

“五零贰,你只管把我送进那个假药贩子所在的监房,就算完成任务,剩下的事情就不用管了。”李猪儿拖着沉重脚镣,恶趣味地擤了女搭档紧翘屁股一把大鼻涕。

每个“察事厅子”除了行动代号之外,还有一个按照进入组织时间顺序而定的内部编号。

作为最早走入大太监李辅国视野的首批九个苗子之一,李猪儿编号“零零柒”;而进入“察事”较晚的盛胸女子,则排到了“五零贰”。

“关押假药贩子的‘天字号’牢房,还监禁着一伙泷州獠贼陈行范的旧部,都是些心狠手黑的角色。带头的‘秃鹫’,手底下有两下子,你可要格外当心他们‘盆吊’和‘袋杀’的卑劣手段。”妹子一边跟迎面走过的禁卒敷衍点头,一边又婆婆妈妈的小声嘱咐。

“不就那几个败兵蛮子嘛,我一只手插裤裆里把鸟,单手都能打得过。”李猪儿撇撇嘴,继而浮现出一丝坏笑,“不过我有个请求……”

“啥要求?说吧,我满足你……”

女子说完就后悔了,第一时间抱住了巨胸,“你不会卧底当的太久,当变态了吧?你休想!”

“姐姐,你这个人卖相不错,大剑也挺唬人,就不长脑子!”李猪儿环顾四周,轻声道,“为了不使外人怀疑我这冒牌货,我要求打你一拳……一切为了组织,希望你能有点敬业精神。”

“好吧,既然是为了完成组织交代的任务……”

女子话没说完,李猪儿大叫一声,突然发难,上路抖手给了她当面一个“电炮”,下盘紧接着来了一记“扫堂腿”,顿时把小个子女搭档揍趴下了。

还是胸先着的地。

“你踏马的来真的啊?!”帷帽打歪的女子气鼓鼓道,“若不是姐姐胸大起到了防护垫作用,这一摔可就毁容啦!”

李猪儿蹲下身,歪头斜睨乌眼青的负剑女子,忽然唇角一勾:“领导不是说给我配了一个美女搭档吗?美女人呢?”

“我很丑吗?”肿成猪脸的女子,粉腮鼓起,屈指反指自己鼻尖,“那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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