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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蜉蝣之羽,衣裳楚楚

  • 作者:安小野
  • 发布时间:2022-08-02 07:47
  • 字数:30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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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日当头。

狭窄曲折仿佛迷宫般的巷弄里,五条人影亡命地奔逃,惶急如丧家之犬。

他们时不时地回顾,便好似身后有无数追赶的豺狼虎豹。

极少有人愿意在这正当午时要人命的大热天赶路,除非真的有人要他们的命。

被“秃鹫”搀扶拖行,娘里娘气的“溪峒蛮”呼哧带喘累得不行:“实在跑不动了,跑了整整一夜,俺不想跑了,大不了跟他拼了!”

“放屁!”跑丢一只鞋子的赤脚“秃鹫”,突然嗔目怒斥,“你若自暴自弃,把小命丢在这长安,阿阮他们就白白牺牲了!”

“该死!”

“他们又追上来了!”

那断后的“杂胡”和“生苗”,脸色齐齐一变,飞步抢上了路边土包,占据了居高临下的有利地形。另外一个断了一条手臂的“乌蛮”老人,同时横在了弓腰扶腿气喘如牛的“溪峒蛮”身前。

后方猛然响起一片急剧如雷的脚步声,逃犯们全神戒备瞧去。但见烟尘滚滚里,大约有三十余禁卒混着十多名“武侯”,呼啸着飞奔而来。

每人手里提尺抡斧,横刀挽剑,携锁带枷,持鞭握杖,瞬间将筋疲力尽的“泷州蛮”围住。

“看你们还能往哪儿跑?统统抓起来!”

“拘捕者,格杀勿论!”

人从里,满脸大胡子的“提牢”蹇昂和赤发红眉的“武侯长”火拔归仁,各发出一声呼喝。

便在此刻,“秃鹫”突然身形一晃,首当其冲的癞头和瘦猴儿猝不及防,惊叫一声,朝后疾退。只听“啪啪”两声响,两只熊掌也似的巨掌,已分别印在二人胸上!

一股蛮横劲力直入胸腔,两个禁卒口中狂喷鲜血,一同向后跌飞,撞开后面两三个同袍,再在一片惊呼声里摔落地上。

大胡子蹇昂怒火翻腾,大喝道:“给我统统杀光!”

话音未落,“秃鹫”两眼凶光暴射,形如迅枭飞掠而起,扑杀而落,只听“轰”的一声,大胡子格挡的戒尺变成了曲尺!

满头火红长发的火拔归仁,一面发出厉啸,一面挥动手中“龙须叉”,“砰”地巨响,赤手空拳挡在“溪峒蛮”前面的“乌蛮”老人肋下中叉,跌坐一旁。

“秃鹫”目眦欲裂的嘶喊道:“老乌蛮!”

后面紧跟着三名官兵,一个抡“链子锤”,一个举“齐眉棍”,另一个擎“三股叉”,一起向“秃鹫”背后递出去!

“黎兴、强子,保护陈凯先走!”

“秃鹫”也不转身,霍然连环反腿踢出三记“虎尾脚”,已把“链子锤”踢飞,单手夺下“托天叉”,架住“齐眉棍”,势如奔雷,凛凛有威。

“杂胡”和“生苗”奋力迫退猱身而上的火拔归仁,左右扯起呆若木鸡的娘炮小蛮子便往外猛突。

慌乱中,那抵近“秃鹫”的老禁卒,压低声音道:“快!挟持我做人质!”

“秃鹫”微微一怔,一掌击偏老禁卒虚晃过来的“留客住”,翻手抓住他的咽喉,倏地一声断喝:“住手!”

蹇昂立即丢下变形的戒尺,有所顾忌道:“别乱来啊!”

“秃鹫”扣住老禁卒的脖子,厉声道:“你们再动手,我就杀了他!”

火拔归仁己后方包抄过来,虎视眈眈,却不敢出手。

两个追兵首脑人物同时犯了难。

这老禁卒乃是县衙的老资格,年轻时候给军界巨佬葛福顺葛老爷子牵过马的。每年过生日,必有好几十位顶着校尉、都尉头衔的北衙军官来他家里喝两杯叙叙旧。那些浑身杀气却给老禁卒随意踢屁股的青壮武官,见了这个骂骂咧咧的看门老卒,都毕恭毕敬尊称一声“老伍长”。

一旦这来姓老人在他们带队追逃行动中出了事,那群手握兵权的禁军杀胚闹将起来,别说他们两个,就连顶头上司姚县尉乌纱帽和下面的脑袋都要挪挪地方。

“且慢动手!”蹇昂情急地道:“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秃鹫”脸色转了转:“不杀他可以,大胡子,让我们走!”

蹇昂面上稍稍迟疑:“放你们走不是不行,但要先放了来叔儿。”

“秃鹫”作色道:“不行!他要跟我们一道走,待到了安全所在,便放他回来。”

蹇昂和火拔归仁见“秃鹫”脸色数变,生怕南蛮杀人,相觑一眼,各趋前半步。

“不许跟过来!”只听“秃鹫”厉声急叱,“撤!”

那断了一臂的“乌蛮”老人,虚弱道:“你们脚力好,护着陈凯快走,我这个老废物来断后!”

“溪峒蛮”满脸泪哭嚎:“要走一起走!我们不能丢下你,老乌蛮……”

“小主子,我伤势太重,走不掉了!”短鬓浴血的老乌蛮,凄然地望了望小蛮子,转身义无反顾地徒手杀将回去,“大将军,将来若有机会,记着替我们兄弟报仇!”

“秃鹫”深深地望了主动留下的老乌蛮一眼,猛一点首。

“东南方向,上房!”

老禁卒沧桑的嗓音微微有些低沉,“秃鹫”等人来不及多加思考,劫持老禁卒急掠而出!

众官兵这时已抢了上来,“秃鹫”等人“呼”的一声,飞上墙头。足尖才沾屋瓦,箭声四起,飞矢如蝗,自四面射到!

“秃鹫”忽地卸下囚服,卷舞兜迎,把箭矢都拨落。“溪峒蛮”向房下战场叱道:“老乌蛮,不可恋战,快……”

他只说了几个字,再没有说下去。

那一瞥当中,“溪峒蛮”已经知道老乌蛮再也不可能走掉了,他为截住官兵追击正在拼出生命的最后一点点余力。

蹇昂喝道:“不许放箭!别伤了来老!”

老禁卒暗中一扯“溪峒蛮”,往西南方掠去。跃上矮墙屋脊的七、八名官兵,纷纷追赶,断后的“秃鹫”正要回身迎战,却见对方一个个都倒了下去。

南蛮们悚然,但见躲在一家民房门旁树后发射弩箭的数个契丹老兵,皮甲木弓,白发苍苍,竟是箭无虚发,连毙数人。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阵阵尖哨,直似电割云层,传了开来。

“南八的‘不良人’就在附近!”蹇昂大喜,撮唇尖啸,跟越来越响的哨音遥相呼应。

喊杀声四起,“秃鹫”心中大急,混乱中只见隐身树后一个瞎了左眼斜戴眼罩的契丹老兵,晃了晃手里的酒葫芦,用生硬的官话扬声喊道:“跟我走!”

几个南蛮同时怔了怔,“秃鹫”看那酒葫芦,眼睛不由的一热,刚想开口询问,就见老禁卒往自己腿上狠狠插了一刀,低声叱道:“我只能送诸位到这里了,快随他们去!”

“秃鹫”等人不再迟疑,丢下老禁卒,几下鹘起兔落,向树后冲去。

一众契丹老兵引着诸蛮奔入树旁的一间民房,闩上了大门,又从后门奔出。在小巷在奔行一程,又冲进了一间民舍,仍是从后门奔出。前后两家男女老幼自顾闲聊和用“昼食”,对有人穿堂过院视若无睹。他们转了几个弯,奔入一座门庭广阔,匾额上书有“四海柜坊”字样的富户大宅后门。

早有十几名腮凝新荔的俏丫鬟、鼻腻鹅脂的美侍儿,手捧衣物飞奔出厢房。紧接着一个带着祖母绿宝石扳指,身穿福字员外袍的中年胖子,面色冷峻地迎上前来:“换衣服,快!”

各人立刻除下身上囚衣皮甲,迅速换上粗布衣衫,顷刻间都扮成了“剔粪”模样,挑粪的挑粪,推车的推车,直出大宅后门。

一行人走街串巷,途中先后躲过三拨游弋的折冲卫士后,有一队盔明甲亮执戈提戟“金吾卫”迎面过来躲避不及,手扶粪车的“溪峒蛮”顿时慌了。当头两个巡警“佽飞”见这些“粪工”形迹可疑,正欲上前盘诘,那家族里先后出了四位重号将军、年纪轻轻前途无量的领队校尉,万分嫌弃地抽出条雪白手帕捂住口鼻,示意臭味熏天的粪车快行。

战战兢兢地跟全副武装的“金吾卫”擦身而过,几个“泷州蛮”长舒了口气。车轮辚辚,越走越僻静,七拐八拐,最后转进一条几乎见不到光线的阴暗小巷。

昏暗里,有人影喝道:“蜉蝣之羽。”

带路的戴眼罩契丹老兵,张嘴即回:“衣裳楚楚。”

来迎接他们的人,并不多,寥寥数位,有嘴歪眼斜的杀鱼妹看上去等待多时,有头戴缁撮的环眼书生和背负箱笼的白面文士,文雅脱俗,俱是读书人气派。

弃了粪车,一行人徒步沿坑洼不平的黄泥路入巷。左右屋窑矮矮趴趴破破烂烂,偶闻几声哀嚎掠空,提着酒葫芦的“独眼龙”契丹老兵解释说那是有人在杀猪。

杀鱼妹跛脚瘸步,完全不理会后面东张西顾的诸蛮,自顾自道:“老耶律手上酒葫芦的旧主人冯璘已故多日,他曾经和我们一样,都是被那狗日世道逼进这里的‘蜉蝣’。欢迎各位来到‘乞活巷’,成为新的‘蜉蝣’。从今而后,你们的命就是‘乞活巷’的了。”

南越王薨了?!

“溪峒蛮”抿紧嘴唇,“秃鹫”眼神悲愤,劫后余生的“杂胡”和“生苗”满腹苦水,无从倾诉。

暗沟水下有渠略亿万,命如浮萍,朝生暮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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