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17 阴 雷云
室温于零刻度之下，克劳德宫殿的王座不会结冰，没有泪水。
这座金碧辉煌的殿宇不似从前争闹，就连象征贪婪与嫉妒的魔鬼都不想在其中久站。
他们的主人已经遁入尘世，这还得感谢七年前的奥林匹斯圣议——
风情万种的爱与美之神维纳斯，她享誉世界，女人们对她簇拥爱戴，人人都赞美维纳斯的纯情与浪漫。
而女神维纳斯偶尔也充当着生育之神的形象，每一个被维纳斯赐生的孩子都有着神的气质。
在他们出生之前，神使会将他们送去人间游历。
然而某一次的神使并不称职，他带着孩子私自闯入魔鬼的宴会，让那个孩子沾染了魔鬼的气息。
圣洁的神明怎么能和傲慢的魔鬼混为一体？
这个孩子已经脱离了神明的掌控，他已然拥有了两种分庭抗礼的力量，谁都不能预言他的命运。
“愿神将斯维尔的孩子赐予我，您虔诚的信徒安妮·薇姿，克利切白女巫感上。”
有人在祈祷，而使者正好带着孩子经过此地，使者不能拒绝人类的祈祷，况且这原本就是女神的命令。
可是使者也明白，这个孩子一旦降生，将会引起前所未有的注视。
他与当地的赐礼精灵在最终时刻将孩子洗礼为一个可爱的女婴。
可女婴的事情马上就被天神发现。
天神怒不可遏，剥夺神使神力，将神使罚入人间。
然而女婴的事情亟待解决，众神在奥林匹斯圣殿中召开圣议。
最终神明裁决，既然这女婴命运无法预测，她的力量非黑即白，神爱世人，无法对他的子民赶尽杀绝。
不如神明派遣替身前往尘世，时时监看，若有后患，立刻除去。
因为这个会议是十二主神的内部决议，十二主神包括天神朱庇特、天后朱诺、海神尼普顿、农神刻瑞斯、灶神维斯太、太阳神阿波罗、月亮女神狄安娜、爱与美之神维纳斯、智慧神密涅瓦、战神玛尔斯、火神伏尔坎、商业神墨丘利。
其余神祗若想要试探一番，就得隐藏神力才能遁入尘世。
克劳德宫殿里的神明就是十二神以外的神祗，从女婴诞生之日起，他就遁入尘世，他的信徒也有段日子没见过他。
整个宫殿空荡荡，除了偶尔有在职人员换班、洒扫之类，宫殿已经很久没有举行过盛宴了。
可他的信徒使者们不是如他洒脱的人，他的信徒有贪婪、嫉妒、欺诈、傲慢，可见这位神祗年轻时做过许多放浪形骸的事。
他最得力的武器是他的弓箭。
一张金弓、一支金箭、一支铅箭曾将天上地下搅得天翻地覆。
传闻说这位神祗同魔鬼做过交易，他用一支金箭换取了魔鬼的信物，后来这位神祗又觉得魔鬼的信物不甚满意，就随性丢弃了。
至于那支金箭，早已不知所踪。
“我亲爱的妹妹朵努诺·迪沃！你真是恶魔一族的耻辱！”
十字架上冰冷的铁索交互，上面挂着一头红发的女人，摇摇欲坠的贴身衣物在风中破烂不堪。
她如藕色的双臂上游行两行滋滋银光的枷锁符文，这符文痕迹围绕她的全身，若是符文相遇，便会发出闪电般的灼烧。
这女人身上满是细碎的电击伤痕。
说话的是披着一身黑鸦羽毛裘绒大氅袍的男人，他浑身都是黑色，从头发到脚跟，油亮顺滑的羽毛将他的身形衬托成一座小山。
女人呜咽几声，似乎还想说上什么。
“敬爱的哥哥……”
男人凑上来，他冷冷地抓起女人烈焰一般的长发，强迫她睁开眼睛。
“怎么了？小雷鸟，这些符枷已经让你虚弱的不能说话了吗？”
男人一只手拖起女人的头，他看见银色的符文已经蔓延到女人的脖颈。
“真是蠢笨，朵努诺。都过去这么久了，竟然还想着那个臭花匠！”
朵努诺眼眉虚张，艰难地抬起头来：“哥哥，不是你教我的？唯爱永生……”
男人抚弄着女人的耳鬓，将她如火焰一般的头发撩到耳后，露出了她尖尖的耳廓。
“恶魔不存在爱，若是有，也是自私的爱。”
他说：“你天生就是恶魔，生来就会破坏事物，云层被你破开，你让闪电降临，烧毁了森森林木，你能操控焦土，只要哪里有战火，焦土便蔓延到何处。”
“小雷鸟，你不会爱人，也不会爱己，这是我们的天性。”
男人放开女人的脖颈，他觊觎着女人胸前佩戴的金箭项链。
那是他与神明交换来的金箭，当初神明将魔鬼的信物扔掉是他万万没想到的，那些傲慢的神明，怎么能将他的信物扔掉呢。
魔鬼的信物，是潘多拉魔盒的碎片，尽管小小一片，也能驱使欲望。
可那个傲慢的神竟然弃之如敝履，早知道就不给他了。
“我亲爱的妹妹，快将金箭还给我！你是否忘了，这是哥哥当初寄托给你的？”
男人覆手而立，黑袍下露出极为苍白的手臂。
“哼……”女人不屑一视。
随即而来的是决绝的话：“寄托？我可不这么认为，与神明交易的魔鬼是我。不然，这惩罚十字架上捆住的人，应该是哥哥才对！”
“你！魔盒的碎片是我给你的，你难道不应该把交换的信物献给哥哥吗？”
男人眼色一狠，他显然不止一次来讨还。
可朵努诺没给他，这就使得男人每隔一段时间都来骚扰她。
“你我都心知肚明，这金箭只有一支，它的主人也只能是我，哥哥，你想做局外人，拿着它可没什么用。”女人虚弱地说。
男人闻言，他很讶异这愚蠢的妹妹何时这般机敏，她竟然发现一些端倪出来。
这可不妙。
“臭花匠时日无多了。”
男人硬生生将话题扯开，他知道只要说些有关那个人的信息，他妹妹必然按耐不住。
女人一怔，面露担忧之色。
“他与霍尔大人的契约？”女人惊问。
“提前了，已经。那个传说中的孩子觉醒了。”
“可大人明明答应我！只要我不和他见面！只要我不和他见面！他就……”
女人泪水决堤，她抬头看见伫立一旁的男人，他在笑话她。
寒冷的眼神像冬日里刺面的风，朵努诺惊醒：他们是恶魔！谁又会遵守随口答应的话呢。
“没人怜悯魔鬼，我的傻妹妹。你曾经是霍尔大人的未婚妻，现在是阶下囚。不杀你，已经是霍尔大人最善良的决定了，别跟魔鬼得寸进尺。”
男人不经意地从黑袍里摸出一枚月桂花纹银戒，尺寸太小，显然是女子的戒指。
“霍尔大人允许你去见他最后一面，条件是——”
朵努诺早在那枚戒指出现的时候，眼眶里满是泪水，那是她的爱人亲手做得银戒指。
言语隐藏在泪水之中，朵努诺撑起头倔强地怒视她的亲哥哥。
“三十年了，人类能活到这么久可算是不容易。”男人回之更加残酷的话，“想见他的话……”
他曾说过，月桂是权力的象征。他是一届花匠，没什么用，只能号令开花，但也会尽力让自己的妻子做一次女王。他说欠自己一个满天花雨的婚礼。
“好、我答应。”
闻声女人从惩罚十字架上轰然倒地，她抓起哥哥递来的银戒，如获至宝。
“你已经没有魔力了，朵努诺，别想玩花招。”
男人将大氅披在女人不堪的躯体上，乌黑锃亮的大袍子只露出女人热情的头发和藕色的手臂，像堆焦土上点燃了火焰。
“我的荣幸，敬爱的哥哥。”
女人像是从前一般洋溢着骄傲的神色，她缓缓起身，将戒指戴在手上。
那人从来没有欺骗过她，为她制作的戒指竟然充满着精灵的魔力，虽然只是一个保护阵法，朵努诺感觉温暖的怀抱袭来。
“朵努诺·迪沃·伊卡夫，我对深渊起誓，今生今世，无论贫富贵贱、健康或是疾病、愿意永远爱着休·伊卡夫，成为他的妻子，不离不弃。”
朵努诺默念起她的婚礼誓词，她苍白的脸上露出了温柔的笑，这一刻竟然连她哥哥也动心一瞬，原来他的魔鬼妹妹也是会笑的。
朵努诺像一朵娇艳的红玫瑰，尽管被闪电惊吓着，她也缓缓绽放，如期而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