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宫宴结束后转眼间已经过了三个月，今天正巧是邬芙离开江南满半年。
这三个月邬府的门槛都快给媒人们踏平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全是冲着邬芙来的。
陈明梅也高招，每个来说媒的她都见，然后再推到邬芙身上。
标准一套说辞：“我家芙蓉主意多，你们也别急着来，这事儿我做不了主，不过可以让她多挑挑。”
就这样，京师大街小巷皆传邬家嫡长女“心高气傲，不受母亲管教，果然是商贾家养大的孩子。”
成为百姓话题中心的主人公邬芙，此刻正在天水楼的雅间里享用着烧鸭和一堆没尝过的新菜。
光润娇嫩的嘴唇被涂上了一层油，她窝在椅子上吃得正开心。
“姑娘！咱们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去和夫人摊牌，让她知难而退！”舜英一脸气愤难耐。
她细嚼慢咽，将口中香气四溢的鸭肉吞入腹中，转头说：“舜华，妳怎么想的？”
“菊星妹子和我说过，若要阻止这些流言很简单，让黑脸和吴家小公子帮个忙便可。”
舜华沉稳是与生俱来的，但论出主意，她可是输了菊星一大截。
“菊星妹子还说，如果姑娘想和那些嚼舌根的人一较高下，可把菊月带着，她擅长。若是想打架就带燕若，想偷袭则改带燕归。”
邬芙听完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她提问：“舜英呢？菊星有说舜英适合做什么吗？”
舜英引颈期盼，想知道自己在菊星心中的定位。
舜华有些发笑，抿嘴笑道：“菊星妹子说，舜英就当那个冲在前头的，我们跟在后面便好！”
“哈哈哈哈！”她笑得开怀，“菊星还真有几分识人的功力。”
“姑娘妳还笑！”
正当她想再逗逗舜英时，雅间的门突然被人“碰碰碰”重重地拍响。
“什么人如此不知礼数？不知道今日天水楼有贵客吗？”男人粗犷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舜英反应极快挡在她身前。
门被拍开，几位玩世不恭的男人走了进来。
三、四人眼神涣散，走路还有些不稳，浓厚的酒气扑面而来。
带头的那位一踏进来先是扫了一圈，接着兴致盎然地看着屋内一众女子，将她们从头到尾细细打量个遍。
舜华眼见不对劲，也将邬芙护在身后。
天水楼的林掌柜是张妈妈的独子，这半年她们时常来光顾，跑堂小二皆知道她的身份，眼下这情况，应当是林掌柜也遇到麻烦，抽不开身过来阻止。
她这时才发现，外头大堂好似一点声音也没有。
哪次她们来不是碗筷碰撞，热闹非凡？确实奇怪。
“好了好了，装什么矜持呢？”带头男人歪嘴笑，有些嘲讽，“不就是知道我和贵人今日在天水楼议事，想引起注意吗？”
“确实引起爷的注意了，但爷一次只能带一个走，妳们自己商量吧！”
邬芙第一次见这么不要脸的人，按耐住气愤说了句：“你和贵人都与我无关，我是来吃烧鸭的。”
“放肆！”后头虎背熊腰的男人踉跄一步上前，“他可是许御史的独子！妳少欲拒还迎了！”
许御史？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
邬芙一愣，对方却像抓到把柄又开口：“看看！许兄就是不同，后院都多少妾室了，这还有人处心积虑地想攀附！”
在房梁上的黑脸正想下来把这些脏东西打一顿，却被燕归抬手阻止。
“主子没喊，你别下去。”
自从黑脸回到京师，就完美复制了自家主子的行为，有家不回有床不睡，天天没事就待在石玉轩各处的屋顶。
还好邬文霍爱文成痴，府内的侍卫几乎都只是摆设用，没一人察觉黑脸的存在。
邬芙终于想起了一张脸，和眼前之人极为相似。
宫宴时那位被永平王妃驳了几句的夫人，叫做－－绍元？好像就是许御史的正头夫人。
御史大夫从三品，自家父亲正四品，这下不能仗势欺人了，谁让邬文霍品级比人家低。
她有些苦恼。
“楚六，你说谁需要攀附？”一道高挑的身影闪了进来，“我妹妹不仅是邬家嫡女，还是江南雷家唯一的外孙女。”
“你刚刚说许御史的独子？呵，怕不是忘了他家还有两位庶兄，一位庶弟吧？”
邬芙这时也挪动脚步，连忙站到来人身边问：“大哥，你怎么也在这？”
她这个大哥和邬文霍是两个极端，邬无心可能是遗传到了祖父，武学造诣相当好。
不止舞刀弄剑四处打架，那张嘴也毒得很。
邬无心自幼养在太夫人膝下，后来太夫人身体不太行了，他就被邬文霍送去外山书院，偶尔才能回来邬家。
邬无心就像飘荡在邬府的一只扁舟，除了太夫人以外，没有其他能停靠之处。
一开始邬芙听说大哥性情顽劣乖张，不像李姨娘反倒有些像雷小圆时不明所以，直到之前初见邬无心才明白为何众人都那样说。
邬府的奴仆大多都不喜雷小圆，因为她太狠，对自己对奴仆皆是。
发卖，打骂这些是家常便饭，真的闹起来全府都得遭殃。
那些奴仆也不喜邬无心，因为他老是惹祸，搞得奴仆都得一同受罚。
“今日天水楼有贵客妳不知道？”邬无心皱眉，压低声音道：“几位皇子都来了，他们是六殿下那边的人。”
“……”她这是中计了。
她一早在廊下发呆时，恰好听见几个丫鬟躲在假山附近讨论天水楼要上新菜，这才拖着双顺一道来的。
不是陈明梅就是邬葶，只有她们俩会做这种无聊事。
“邬芙？”许御史嫡子晃了晃脑袋，强迫自己清醒，“让我看看妳生得如何？好看不好看？若好看我就让我母亲上邬家提亲去！不不，我就把妳推荐给六殿下！”
“许远！说什么胡话！”
这一声中气十足，让许远脖子一缩。
除了在场的醉酒炮灰们，又有一行人走了进来，两位她曾见过的皇子走在最前头。
“三殿下安，六殿下安。”邬芙的太阳穴抽痛，好好地吃个饭竟然碰上这么个大场面。
这些人的名字她都还没记全又来了新的一堆人，干脆先不记了，反正再遇到时总会记住的。
“邬家妹妹，对不住。”三皇子依旧顶着一张俊朗的脸，缓缓开口。
六皇子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双手抱胸，面无表情。
“谁你妹－－”邬无心野惯了又想说，她连忙扯住大哥的衣袖。
“做错事的人得自己担着，三殿下莫替他人道歉。”邬芙柔柔的说着，话里却异常的坚定。
她没有当场发火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但道歉，她还是要的。
每个人都应当为自己说过的话负责，不管在什么情况下。
这件事若是传出去，不光彩的可是皇子们，带头闹事，有意欺辱忠烈之后。
终于换她占上风了。
“既是六殿下熟识之人，那便劳烦殿下待他们酒醒，将我的话转达。”她对六皇子点头。
“三哥你看，我那日是不是说了，邬家这姑娘性子和你十分－－”
“这样的话也请六殿下别再说了，免得让有心人听了产生误会。”
邬芙面上已经少了些许笑容，上次在宫宴上她可以当六皇子无心，今日再一次，可就有些故意了。
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她都不想与皇室扯上关系。
邬无心见场面有些尴尬，逮住机会带着她一同离开天水楼，离开前还不忘多看了六皇子两眼。
说也奇怪，他很喜欢这个妹妹。
本以为她会是那种娇气撒泼的姑娘，却在一次次相处中发现自己可真是错得彻底。
“妳是因为爹的品级比许远低才不敢反驳？”马车上邬无心问。
邬芙点头，心情还有些糟。
“放心，祖父的名头才是真的。”他笑了，这时才像个阳光的少年，“在京师还没人敢惹邬家人，尤其妳还是嫡出，真是傻了。”
他看上去像在念叨邬芙，其实是真的爱护这个妹妹。
“兄长－－”她斟酌了一下还是问了出口，“你可是支持三殿下？”
如果方才那群酒醉的公子们是六殿下的人，那大哥呢？她担忧邬无心是三殿下的人，这样他们就不能走得太近了。
“我？妳大哥就武夫一个，谁也不支持，我是奉命去传消息的。”
“传消息？”
“妳不知道？”邬无心扶额，自家这妹妹什么都好，就是消息相当不灵通啊！
“东面前些日子连胜雾军，捷报都传了好几次进宫了！陛下的封赏很快就会下来。”
东面……
“带头的有哪些将领大哥可知？”她突然能清晰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几名老将。”邬文霍转了转眼珠回想。
“还有谢家大公子，就前辅国大将军的儿子，我记得是叫－－谢苍憬。”
邬芙此刻由衷地替谢苍憬感到开心，她几乎忍不住热泪盈眶。
若不是大哥在此，她定是要先大哭一场，喜极而泣的那种哭。
这么多年谢苍憬独自一人蛰伏在江南，乏人问津，如今靠着他自己的双手把曾经的荣耀拿了回来，那是多么不容易的一件事？
她知道边关艰辛，苍憬哥哥定是受了很多苦，甚至浑身是伤，才拼得这么好的成绩。
“妳怎么还哭了呢？”邬无心有些慌张。
“我这是开心，开心的！”她的手抚上脸庞才摸到泪珠，原来自己早就已经哭了。
邬无心像是想到什么，他道：“自从你那个丫鬟和皇甫兄一同回去后，身边没人护着妳可不行。”
“明日哥哥亲自给妳挑一些护卫到石玉轩去。”
“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