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邬芙就失眠了,她只要一闭上眼就全是午后和谢苍憬在屋顶上的画面。
那样有侵略性的眼神,还有紧扣她腰间的手--
“邬芙!”她一把将被子拉过头顶,整个人埋在里面,对这样的自己有些生气,“快想想其他的!”
然,闭上眼还是放大版的谢苍憬,她“唰”地拉下被子坐起,一脸决绝。
好吧!这下她认了。要不明天就让外祖去陛下那讨个恩典?强扭的瓜甜不甜也得扭了才知道啊!
“哎!”想着想着她又倒了下去。
“谢苍憬。”她小声呢喃,像是守护着什么珍宝似的。
又把被子拉过头,反反复复好几次。
此刻正坐在她屋顶的白脸面露疑惑,今晚主子让他独自来守夜他已经觉得够奇怪了,主子是那种一劝就听的人吗?绝对不是!
他跟着主子来守过几次,知道邬大小姐平日总是睡得很安稳,今天这是怎么了?
难道他有错过什么吗?没有啊!也就午时稍微离开了一会儿,不至于。
白脸挠挠头想不明白,但也不能偷看,只好默默听着房内的动静不再细想。
“主子的私事不关我的事、主子的私事不关我的事。”在心中默念好几次后,白脸也躺回冰冷的砖瓦上,继续看满天星斗。
而他的主子本人,当晚在自己在院内练了一晚上的剑,杀气腾腾,招招狠厉,把所有暗卫都吓得不轻,四处打探是否有人没办好事,惹主子生气了。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不论是对邬芙,还是谢苍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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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才进入梦乡的邬芙不晓得,在她刚睡下时外头已经惊天动地。
雷芝元的老朋友来了,不仅人来了,还大张旗鼓地带着千两黄金,大摇大摆的进了雷宅。
“雷兄!听闻你家有一盆夜海棠,你竟然这么小气都不打算告诉我?”来人虎背熊腰,江湖气息浓厚,好在看上去爽朗无害,应当是个好人。
雷芝元柔柔额角,看方芈在一旁笑却不替他解围,只好自己来:“承禄,你凭一个听闻就跑来宁禾?也不怕白跑一趟!”
皇甫承禄神秘兮兮一笑:“我这消息可是百分百准确的,不然我哪敢来?”
雷芝元一怔,脑中浮现的是自家笑得欠揍的儿子。
“去把大爷请过来。”这么一说就通了,儿子带着商队四处跑总要请护卫随行,承禄那伙人在江湖上小有名气,估计是俩捣蛋鬼凑一起了。
然后就被蠢蛋儿子给卖了。
“爹!”大嗓门雷心庆,人未到声先至,“承禄大哥!你终于到了啊!”
雷芝元脑壳很痛,他自少年起便爱花草成痴,即便现已到中年,爱好始终不变。
几十年前他和方芈刚成婚没多久,方家就替他寻来不少奇花异草,方芈看他爱不释手便提议,俩人一同带着商队寻访,边做生意边找一些能培育的花苗,若能育成也算是打开另一个市场。
就那么刚好在域外,被他们寻到几十株不知名的花苗,雷芝元看着喜欢便带了回来,当年便找了还是毛头小子的皇甫承禄当护卫,至今仍保持相当好的关系。
这么几十年育苗下来,他也养出不少奇形怪状的新奇花草,均是被人高价买回。
唯有这一盆夜海棠他藏在花房许久,只给自家人知晓。
“雷兄!你看我诚意十足,就把那夜海棠割爱给我吧?”皇甫承禄突然夹起声调说,“好不好?”
雷芝元没忍住翻了个白眼,说道:“那是我外孙女种出来的,你的诚意没用,要看她同不同意!”
“我去带外甥女过来!”蠢蛋儿子又风风火火地跑了。
方芈看雷芝元一脸抗拒,笑着接话:“承禄,以前看你也不爱花,难道是突然转性了?”
“不是不是。”承禄摆手,笑呵呵地说:“是我家媳妇快要生了,说什么老是梦到海棠花开,又碰巧听心庆说你们家有一盆夜海棠,稀罕得很。”
他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我就想着带回去给我媳妇开心开心!”
几人谈笑间邬芙已经跨进厅堂,雷心庆跟在后头傻乐。
“外祖外祖母,皇甫大爷安。”邬芙久久未见皇甫承禄,小脑袋向后探了探像在找寻什么,“皇甫娘子呢?”
“在家里休息呢!左右这几日要生了。”皇甫承禄心中一阵暖意,雷家小孙女还记得他媳妇,真是个小棉袄,“听妳舅父说妳要回京师对吧!刚好咱们家能送你一程。”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雷心庆身上,老太爷目光终于柔和许多,蠢儿子还是有长脑子的,有把芙蓉回京的事情放在心上。
苏巧巧这时领着婆子端来各式果子,老夫人看大家都到齐了,便转述皇甫承禄想求夜海棠的事。
邬芙听完干脆道:“都说妇人生产最是辛苦,一盆夜海棠若能让皇甫娘子开心,那多值得。”
皇甫承禄听了哈哈大笑,还对老太爷挑眉,就像在说“看看你家外孙女多大方!”
于是乎,被老太爷藏着掖着的夜海棠就这么离开了雷家,一盆海棠花售千金,放在京师都不敢开这个价,可谁让雷家有这能力养得出来呢?
大雁东西面常年和他国交战,唯有北面一派祥和,那里便是域外之地,不属于任何人且一套自己的规矩,当初老太爷就在那儿挖到的宝。
所谓夜海棠,花开时颜色颇淡,但一入夜里便会艳丽非凡,似星空般璀璨。这么多年来只听闻域外有此品种,真正见过的人少之又少。
“外祖!”邬芙正拉着老太爷的手撒娇,“芙蓉再给您种新的出来!不止夜海棠,还给您种夜牡丹、夜芙蓉,种好多好多!”
“妳啊!”雷芝元发笑,自己一双儿女的脾性皆像方芈,唯有这外孙女和自己像,“出了雷家就藏着,别和任何人说妳懂育苗之事,明白吗?”
“尤其是邬家,记住了啊!”他神色认真的叮嘱道,“邬太夫人也不行。”
“好,绝对不说。”她看着外祖一脸严肃,就想起自己以前时常生病,偶尔好起来时外祖总会带着自己到花房,教她辨认花朵,带她施肥育苗。
外祖母教她善良、忠义还有宽容,外祖教她坚持、珍惜还教会她爱。
可唯独没教她如何面对离别。
她离开雷家后,外祖和外祖母若想她了怎么办?邬家还没回,她已经开始想念这个承载她目前所有岁月的宁禾县,想念整个对她温柔以待的江南。
邬芙觉得心上长了一块巨石,每每想到这些都令她难以喘气,以至于午后王家和苏家的嫡小姐来找她玩时,她都提不起兴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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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夜幕低垂,她还赖在舅母的院中数星星,舅母逮住机会拿出一堆首饰给她,看来这次商队出行收获颇为丰厚。
“芙蓉,妳看看喜欢哪些?通通都带着去京师!”
她举起被挂得满满的双手,差一点就要抬不起来了,只好失笑道:“舅母,这些太重了,我就选一两样带着傍身可好?”
“不好,妳通通得带着。”苏巧巧想了想又把自己手上的玉镯退了下来给她戴上,“小圆带去邬家的基本都没了,妳这次回去若不多带一些,怎么压得住那些人?”
这么多年了,邬芙还是不太敢主动提及雷小圆,她们母女缘浅,但雷小圆却是深刻地活在雷家众人的心底。
每年母亲生辰,外祖母都会去望仙楼包一桌她生前最爱吃的菜,虽然大家总是热热闹闹地用饭,但她知道那天大人们依旧会悄悄落泪。
“对了,方才张妈妈说谢大公子给妳带了俩姑娘来,妳可见过了?”
“姑娘?苍憬哥哥带来的?”她在脑海即将飘出谢苍憬之际克制住了,“没见过。”
“好像有个会武的,妳快回去瞧瞧吧!”苏巧巧把眼前的首饰盒盖好,一股脑儿塞进她怀中,“快去!”
撒娇一流的邬芙又黏着舅母说了几句话,才和德纯抱着满满的首饰回了自己的石玉轩。
……
“苍憬哥哥?”
刚踏入石玉轩主院她就愣住了。
这修长的背影,不是谢苍憬是谁?
可不是说送人来吗?他怎么亲自来了?
“嗯,给妳带了两个人,来看看怎么样。”他应对自如,又变回了平时的谢苍憬,可邬芙分明捕捉到他眼底一闪而逝的笑意。
真可恶,他分明是故意的!
不同于一般丫鬟,眼前的两位姑娘皆是劲装打扮,谢苍憬招手,高的那个先站了出来“燕归,白脸带出来的,身手不错。”
“主子。”少女朗声,清爽好听。
个子稍矮的那个随即站了出来,谢苍憬简洁有力:“燕若,力气大,多少能帮得上妳。”
“主子!”
这个看上去和菊月菊星差不多年纪,顶多十二三岁。
“不过有个问题。”谢苍憬迈出长腿靠近她一步,“她们没有婆子和大丫鬟带着,规矩学得不完整。”
邬芙一时有些慌张,抬眸看着他:“我,我让舜英舜华这几天先教一些,到时候上京让张妈妈亲自带。”
“嗯。”他点点头,手指摩挲着腰间的玉佩,良久后道:“芙蓉,有些话也许等不到二十日了,今晚说可好?”
谢苍憬的嗓音勾人,让她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身后的德纯眼看气氛骤变,连忙接过她怀中的首饰盒领着众丫鬟退了下去。
邬芙今日衣袍雪白,黑色的长发半盘,发间缀着金饰随风摇曳,在夜色的衬托下整个人更显得一尘不染,皎洁似月。
谢苍憬虽从未见过仙子,但他知道,他的芙蓉远比那些书中的仙子还要好看。
邬芙对他笑的瞬间,漫天的星河都不及她一分耀眼。她和自己不同,心情总是写在脸上,喜怒哀乐,鲜明生动。
他以前几乎没有机会这样好好看看她,这是他惦念了两世的姑娘,也是他唯一在心里爱过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