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也奇怪，明明是秋日竟然连下了三天连绵不绝的雨，又闷又潮，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黏腻的味道。
兄长兴致一来真的去给她搜罗可用的护卫了，也不晓得黑脸的到时候会不会被发现？
邬芙窝在怀鹿堂，一边替太夫人捏肩膀，一边分神望着窗外滴滴落落的雨点。
这阵子东面打了好几场胜仗的事传遍了整个京师，原先百姓还在津津乐道她的婚事，转眼间全被谢苍憬的消息给取代了。
但，她却一封信也没收到。
这场雨来得及时，就像是邬芙心情的展现，阴雨连绵，还带了一点苦涩。
谢苍憬以往写信频繁，就算没有什么事，也会给她画几张有趣的图逗她开心。
如今已经快月余没收到他的消息了。
“芙蓉，先别忙了，坐下来陪祖母说会儿话。”
太夫人和蔼慈祥，眉目虽有些锋利，但总是温和地看着她。
“祖母，看您最近身体好了许多，孙女心里高兴。”邬芙眼睛像月牙，握着太夫人的手坐下。
太夫人这阵子身体转好，她得空便往怀鹿堂跑。
每次看见太夫人总能让她想起外祖母，也不晓得他们现在如何了？身体是否康健？
“妳时常来看我，我当然得快些好起来了。”太夫人拍拍她的手，又道：“我听说三殿下昨日送了好多赔礼过来？”
她低低的应了一声，心里一点波动也没有。
“听闻还给了不少好药材，可是真的？”
“是，夫人全都收下了。”她有些烦闷，越不想和谁扯上关系，越是纠缠的紧。
“夫人说不好退回，怕驳了天家的颜面。”
太夫人想了想，开门见山说：“三殿下还是不错的，这么多年洁身自好，对上恭敬对下友爱。祖母不多说，但芙蓉可以好好想想，若真的有缘，我也好和雷家讨论一番。”
“祖母，芙蓉对三殿下无意。”她笑着摇摇头，“我有心悦之人了，可眼下还不是好时机。”
太夫人有些惊讶，这是她第一次听邬芙提起，也是第一次见这孩子为自己争取想要的东西。
“好，我们芙蓉自己拿主意，祖母都支持妳。”
太夫人点头笑着对她说，自己这孙女当真是个宝贝。
她们却没注意到邬葶就站在门外，把俩人的对话全都收进了耳里。
邬葶一脸愤怒，手中搅着帕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双眼幽深的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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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师，吴府。
吴渺那边也同样想着谢苍憬的事，她知道邬芙已经月余未收到心上人的信，比人家还着急。
趁吴泉回府时冲去他院子，指着他鼻子就问：“谢苍憬怎么回事？说好的一年之约可是不遵守了？”
“大姐等等，妳先别着急！”
吴泉看见自家姐姐又快发作起来，连忙出言劝说。
“什么先别着急！你就跟我说谢苍憬什么意思？他若不要邬芙蓉，还有一堆世家子弟排队等着呢！让人一个小姑娘在京师干巴巴地等，还要不要脸了？”
吴泉急得跳脚，连忙道：“谢苍憬他不是那种人！”
其实他也已经快两个月没收到谢苍憬的信，但东面的捷报却不断传回京师，越来越多有关谢苍憬的消息也不停传回来。
比如“谢家大公子武艺超群，单枪匹马吓退百名雾军。”又或“谢小将军出生入死，立新战神威名于不败之地。”
还有更扯的，竟有传言说谢苍憬在东面不仅降服雾军，更有诸多雾军女子投怀送抱。
他真的一个头两个大啊！谢大公子又给他制造了一个大难题。
“姐，不然这样，我们一起去找芙蓉花怎么样？黑脸的在那儿正好也能问清楚，你说我一个边缘小庶子能知道些什么嘛！”
“你可闭嘴吧！整天把庶子挂在嘴边也不见你有多低调，爹爹出身农家本就不在意嫡庶之分，何况我们家除了二弟以外都是笨的，我还能欺负你不成？”
“……”吴泉一时无语，怎么有种被人捎带骂上了的感觉？
但他确实觉得自己很幸运，父亲只有三个孩子，大姐二哥和他，只有他一人是庶出却从未被人欺负过，姨娘早逝，是母亲辛苦将他拉拔长大。
后来谢苍憬刚到江南时，他就觉得这人身上有股特别的劲儿，总是不自觉想靠近他。
之后就在不知不觉中成了人家的跟班，一直到现在。
虽然谢苍憬有时很可怕，但也是挺照顾他的－－吧？
对！挺照顾他的！
吴泉摸摸鼻子，连忙跟上吴渺的脚步，还一边想办法逗大姐开心。
但俩人最后并未如愿见到邬芙，才刚想走出家门就被吴大夫人逮个正着，拧着两人的耳朵去给府上的教习先生们教育了一番。
屋漏偏逢连夜雨，所有事情似乎都着急在这时候抢着登场。
这一晚，邬家那边，邬葶压抑了半年的情绪终于还是爆发了。
饭桌上陈明梅又热情地亲自给邬芙夹了一堆她不爱吃的菜，偏偏邬芙今日心绪不佳，望着碗里的菜竟是没吃几口。
站在不远处的双舜俩人心中着急却无法提醒，这种场合丫鬟擅自说话可是在给姑娘惹麻烦。
“怎么了芙蓉？可是我夹的菜不合妳口味？”
陈明梅故作惊讶，又一脸懊恼地放下筷子说：“还是妳心中仍芥蒂我擅作主张把三殿下的赔礼给收了？我－－”
“三殿下？”沉默吃饭的邬文霍这时也开口了，“什么赔礼？”
邬文霍基本上不管事，他每天除了做些杂事以外，全部的时间都用来写文吟诗，抚琴画图。
“还不是她假借品尝新菜式，到天水楼惹出一堆事来？”
邬葶一脸不耐地嘀咕，她真的很讨厌邬芙。
“什么叫假借品尝？”邬芙似笑非笑，也放下筷子质问，“若不是有人的丫鬟在府中大肆讨论天水楼新菜，还特意把我屋内的张妈妈支开，会有那日的事情？”
原来当天林掌柜早就派人来和张妈妈说了，让邬芙尽量避开上午的时段，他怕自己顾不上。
谁知张妈妈转身就被陈明梅身边的婆子给叫走，压根来不及和邬芙提醒。
陈明梅见状况不对，又开始装起好人：“哎呦！妳们两姐妹怎么还吵起来了呢？都是一家人！”
“明明我才是姐姐，为何不能说她两句。”邬葶今日也是豁出去了，既然母亲不为她出气，她便自己来。
“妳是姐姐？”邬芙笑了一声，十分冷淡。
“可以啊，妳把庶女的身份认下我就喊妳一声姐姐，如何？只是妳可能就得挪个地方吃饭了。”
落针可闻的瞬间，有人倒吸了一口气，显得十分突兀。
声音是从旁边竹帘的另一头传出来的，嫡庶不同席，李姨娘和邬芫、邬无心都在那儿用饭。
“邬芙！”邬文霍脸色难看，低声叫了她的名字，“雷家是怎么教的，把妳养成这副德性？回家了就别再由着自己的性子做事。”
言下之意，让她该闭嘴了。
可为什么呢？她娘困在邬府那么多年，现在换她进来了，一切都像没有尽头。
“回家？”她起身问。
“有哪家的父亲不论是非武断结论？有哪家的母亲只记女儿讨厌什么菜，还总挑烂菜给她吃？”
“我－－”陈明梅这下有些紧张了，没想到平日看起来总是软弱的邬芙竟然当面揭穿自己。
邬芙在笑，可眉目间皆是厌恶，那笑容只浮于表面，还带着一些讥讽。
她今天偏偏就不忍了，既然人人都不想让她安稳，那干脆把那层摇摇欲坠的遮羞布也给拆了！
“全大雁皆知父亲的头婚娘子姓雷，您却硬是想弄出一个陈家的嫡长女，真当百姓都是瞎了还是聋了？我不愿纠缠，您却放任陈氏和邬葶欺压我。还有，您既然好面子，就该好好听听外头是怎么说的。”
“说咱们邬家仗着先辈的势，家宅关系混乱，家主纵容填房未婚生子，还把孩子提成嫡女，这些您通通不知道吗？”
邬家在百姓间的风评越来越差，老国公爷若还在世决不会允许邬文霍这样做。
“邬芙！”邬葶抢先起身往她这边走，咬牙切齿叫道。
“说的好像妳有多高尚！那日在天水楼还不是故意落了帕子，不也是想等着妳的心上人来提亲？”
她高举一方帕子，像是想证明什么。
邬芙接了过去，不到两秒又扔回邬葶手上。
“看来妹妹是不知道雷家为何是江南第一商。”她眼底渗出一丝寒意，邬葶太过了。
嫁祸这种事，她绝不能忍。
“我身上穿的衫子和贴身帕巾都只用蚕云纱，少说十两金子，妳手上这什么料子也敢说是我的？想嫁祸我可以，记得以后选些好一点的料子，免得让人笑话！”
“妳！”
“都闭嘴！”
邬文霍拍桌，整个人气得发抖。
旁边的李姨娘已在不知不觉中带着一双儿女离开，这不是他们应该参和进来的事，离得越远越好。
“妳想如何？”
邬文霍的气色不是很好，就像想做一个潇洒的人却又舍不得放下执着。
“邬葶到底是嫡女还是庶女，今日请父亲给个答案，这辈子莫再提此事。”她说，“别再装着慈眉善目，一家和乐。”
邬文霍这一瞬间好似从邬芙身上看见了雷小圆的影子。
他自小就不爱舞刀弄剑，也不想和父亲一样当个将军上阵杀敌，所以母亲总是说他不够男子气概，没有父亲的风范。
可他就喜欢文字间的情感和文人的高尚情怀，自己应当也是那样内敛儒雅的。
他不喜欢雷小圆，太张扬太外放，不懂文学一点儿也谈不来。
可……这些年少了她，竟是觉得有些空虚了。
“邬葶是妳四妹妹。”邬文霍有些颓然，方才激动地情绪降了下去，“不会有变。”
此话一出，陈明梅和邬葶的脸色瞬间都白了。
邬文霍缓缓坐下不再看众人，朝着奴仆说：“邬葶心术不正，邬芙骄傲自大，罚跪祠堂两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