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督卫平日里没少私下暗查，发现有女子称那日晨初见到代录与另外一个男子在淮水旁起了争执。当时天尚未全亮，那姑娘害怕，便不敢上前，直到天亮时才敢带着弟弟去河边查看，只是河边已全无足迹，一点也没有人走过的迹象。那姑娘以为自己出了幻觉，便没当回事。

“我猜测，代公子极有可能——”周督卫暗暗观察良音的神色，小心翼翼道：“已经遭遇了不测，凶手离开，抹除了痕迹。”

我和良音这几日来虽已有些猜测，可听到这个消息，心还是凉了半截，良音脸色煞白，跌坐在椅子上，眼泪扑簌簌地掉，继而马上站起央求周督卫道：“督卫，良音求你，求你找到他。”

周督卫搀扶住良音道：“小姐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只要一日真相不明案件未解，在下便多奔波一日。我猜测，代公子可能被抛——可能在水中，小官位碑职低，此案在督察府已做疑案作结，即便身为督卫，我亦无权调用督察府巡使，只得私下与家仆心腹下水打捞，但总归力量单薄，三日无果。”

良音着急道：“崔禾，你，你快去把我们家年轻力壮的家仆们，都叫来，都叫来！”

六十来号人浩浩荡荡来到淮水旁，脱光了膀子一个个往河里跳。良音也跟在周督卫身边，眼睛一刻不离河面。

正值冬日，河水寒入体骨，每个家仆都分得一小河段，河面上的人头一上一下，此起彼伏，在河中找了两个时辰。

一无所获。

一个个家仆从河中爬上裹紧衣服，良音泪眼朦胧，目光紧随着在河中最后坚持着的崔禾。

天色渐晚，寒风四起，周督卫见良音衣着单薄，取下披风披在良音身上。

只是良音躲过了好意，空留周督卫的手停留在空中。

周督卫低头，也脱掉了自己的衣服，一头扎进水中，惊得良音大喊：“督卫！”

周督卫对良音的心思我瞧得明白，只是时机不对啊。

我凑近良音道：“人家周督卫也是尽心尽力，不管目的如何，那也是帮你了，该谢还是要谢的。”

“知道。”她没有回头看我。

崔禾是下水最久的，整整在水底泡了三个时辰，第二天便浑身发烫，病倒在床上了。良音的事情，他素来上心，分了河段，亲自带领众人下水。只是找了这么久，还是没找到。

周督卫或许有些愧疚，第二日去督察府前也命人捎带了些驱寒的药到了温府。

崔禾烧得恍惚，药总是喂不进去，良音也时时照护。文恒昨日也下了水，今日我照常去叫他用饭，他没回应。当时以为他是睡着，现看着崔禾迷迷糊糊满嘴胡话的模样，我突然很是心慌，便立即赶回学府。

我敲了敲文恒寝屋的门，没人回应。我心一急便闯了进去，正巧撞见他在床上掀开被子。

我吓得转过身去，跑出屋外，坐在屋前的台阶上。他潦草地披着外衣，可以看见他的里衣下肉体模糊的轮廓，虚掩着，诱惑着。我别过来脸去，拍拍地上示意他坐下。

“你，身体没事吧，崔禾今天病倒了，我怕你出事。”

他坐得离我很近，近得我呼吸都不自如。

“代录，可能，真的没了。”他的声音有些嘶哑，感觉一宿未睡。他张开手，里边是一枚玉佩。

“这，这是——”

“这是我在河里找到的，代录的玉佩。”他仰着脸，像是在极力止住眼泪，又突然剧烈地咳起来，整个人都在颤抖。

我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暖呼呼的，整个人都是温热的，他的脸扑扑的红，眼里也布满血丝。

我立即起身：“我去请郎中。”

他拉住我的手，“不用，你可以陪我吗？”

他有力无气的，像一朵夏日暴雨后掉落泥地里散开的落花，我心软了，顺着他的手拉去，坐在他身边，离得很近很近。我轻轻地抱住他，想给他一点温暖和依靠。

他紧紧地箍住我，把头埋着，失声啜泣。

“一直没和你说，代录其实是我的弟弟。”

我呆住了。

“他是我同母异父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