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翁铭怀到底在做什么，今晨，刘先生竟然还在课上褒奖了翁铭怀的文章，不，是我的文章，并且还被刻在了学府学子章著碑上。

在我们学府，若是写得一手好文章或者学绩第一的男子，是能够得到保荐官的推举，来年春日便可举行受官礼，拜官入仕了。我们学府开府至今七十余年，章著碑上只有三篇文章。此次铭怀用我的文章参加文考，直接被刻在了章著碑上，未来肯定是朝中之臣了。

杨眉笑道：“听说师姐昨日去找那个翁铭怀啦？有没有学到什么？这么快就不关心文师兄了？”

我看着《臣论》下刻着别人的署名，而这个人昨日还一口一个奶奶地叫着要撤下文章，今日就得到了保荐官位，我心中只觉蒙受了巨大的欺骗和委屈。

他们欢欢喜喜地簇拥着翁铭怀，热热闹闹地讨论着做官的事宜，只有我一言不发。

良音似乎察觉到我的情绪，挽着我的手离开了章著碑，“明日的举荐才会结束后，我们就可以回家了，要不要今天晚上再去采福楼聚聚？”

“不去。”我红着眼睛，鼻子发酸。

良音从小与我一起长大，她是知道我心情不好的。

她扮着鬼脸，摇着我的手撒娇道：“去嘛去嘛，我好馋啊。”

“我说了我不想去。”我几乎是要哭出来了，声音大了一些，却不知伤了关心自己的人。良音和杨眉似乎也是被我吓到了，沉默了一会，又一起将我紧紧抱住，也不问我为什么。

良音摸着我的后脑勺，我的下巴靠在她肩膀上，本想放肆哭一场，睁眼却见着翁铭怀在不远的前面看着我。我眼前模糊一片，瞧不清楚他的神情。

我怒火中烧，恨不得立即大声宣扬《臣论》这篇文章就是我写的，翁铭怀这个小贼不仅偷了我的文章，还是个骗子，骗我会在审查期间把文章撤下来。他就是欺负我心软，知道我不舍得毁掉一个人的仕途和人生。

我拉起杨眉和良音的手，转身便走。我知道他在后面跟着，他跟得越紧，我便越恼。他最后竟然跟着我们进了和园。

我哽咽道：“良音杨眉，拦住他，让他滚。”

她们也不问为什么，只管做。良音将我抱在怀中，揽着我一步步走回去。杨眉转身撸起袖子便去对付那混蛋去了。

“良音。”我瘪着嘴，“《臣论》，是我写的。”

“我知道，我懂。”她轻轻道，为我整理额前的碎发。

我抬眼看她，“你知道？”

“我家枫鹤的文笔才思，我最清楚不过了。当时第一眼看到的时候，还有些怀疑，后来见你不悦，又去找了翁铭怀，便也猜个七七八八了。”

我恶狠狠道：“我要让他身败名裂。姐姐我好意给他悔过自新的机会，我深夜帮他修改文章，他只当是糊弄我，只为骗我过了审查期不是？好心都喂了狗了。”我骂着骂着，语气又软了些许，“良音，他骗我。”

“那你打算怎么做？”

我靠在她怀里，迷茫道：“不知道。”

她的声音很轻柔，却总是让我安心，“你是不是觉得现在向先生揭发舞弊一事，损人不利己？就算先生认定文章是你写的，撤了下来，你也得不到保荐官位，不过这般倒会彻底断送了翁铭怀的学路和仕途，不会有学府再要他，也永远不可能为官。”

她真是我的知己。

“那你觉得我该怎么做？”

“我不是你，我没有资格替你去原谅，也不可能全然感受你的委屈，我或许给不了你建议，但，”她笑着靠在我的肩膀上，“我一定是站在你这边的。”

我决心还是想找翁铭怀说明白，不想留下什么误会。他在和园外与杨眉正在纠缠着，苦巴巴地求着见我。他那副委屈的模样，倒也不像是装的。

“杨眉，你先回去吧。”

杨眉叉着腰道：“师姐，你回去，这里有我。”

翁铭怀也不想把事闹大，“小师妹，你听你师姐的话，先回去吧，我和你师姐有事情讲。”

杨眉手一摆，鼻孔对着他出气道：“没有什么好讲的，你就是欺负我家师姐好脾气心肠软，你与她多讲一句话，她都能被你拐走了！走开！”

她现在怕也不太清楚情况，总是这么坚定地维护我。我笑着拉下她的手，“杨眉，你先和良音去采福楼给我带桂花糕和薏米粥。我馋了。”

“不行师姐，我得在这，你性子柔，出不了的气我来帮你出，说不出的脏话我帮你骂。”扬眉气哄哄的，仿佛文章被偷的是她，摆出一副要决斗的架势。

最后是良音走来拉走了杨眉，她才不情不愿地走了。

“事不过三，我再给你最后一次解释的机会，你好好说。”我不想看着他那副脸面，真怕他又会演出一场绝世好戏来给我看。

“奶奶，奶奶你听我说，我真的，我真的去找刘先生撤下文章了，当时先生不在，我留了字条，也把《臣论》取走了，我发誓，现在他还在我的寝屋里呢，可是我不知道怎么了它，我不知道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先生竟全然不知，我也不知道它怎会还出现在了章著碑上，我真的不知道。”

我冷笑道：“你说了这么多，就是想跟我说你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卑微道：“奶奶，这审查期也过了，这文章也撤不下了，您看您是个什么打算？”

“所以你今日来，就是想看看我会怎么做？”

他低头不语，我的耐心也消失殆尽。“要么，在举荐才会前自己亲自跟刘先生要求撤下文章，要么，我去揭举舞弊。”

“奶奶，我此生跪天跪地跪父母，我今个也向你跪下了。”他跪下拉住我的裙角，“这件事情确实是我猪油蒙了心一时糊涂，可是我发誓我也是真心悔过撤回文章的，不然我何必深夜再赶一篇文章出来呢？现在若是再让我撤下了文章，那我的文考就凉了啊，我如何再在我们学府留下去——”

我打断道：“首先，你的跪于我而言一文不值，你愿跪到几时是几时。其次，我让你自己撤下文章已是大度，为你留了官路，孰轻孰重，你自己考量。最后，你若被逐出学府，那也是你自己犯错需担的过，与我无关，你若有心求学，出了明德学府，还有津鸿学府，淮阳学府，也不算断了你的学路。”

我不想再听任何辩解，“我还是那句话，自己撤下文章，我去揭举舞弊，你自己选，在此之前，我不想再见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