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入夏，雨已经一场接一场下个不停。
小城归属南方，靠海，多雨，春夏交替时更甚，正应了那句“一场春雨一场暖”。
于绘晨撑把阳伞遮雨，急匆匆地疾步去往马路对面的小商铺，到达的那瞬绿灯刚好跳转为红。她探头往店里看了眼，很快垂下双眸，期望变为失望。
不在。
于绘晨转身，想趁着天还没黑回学校，被老板娘叫住了。
“绘晨？”
“哎，霜姐好。”于绘晨礼貌喊人。
霜姐拉着于绘晨，热情地说：“怎么不进来坐坐？”
于绘晨摇头，随意找了个借口，“鞋子湿了，不想弄脏里面。”
霜姐是个过来人，知道小姑娘心里有事，想了想问：“是不是又来找梦梦的？”
“您见到过她？”
“昨天她倒是来了我这，买了块遮瑕膏。”说到这里霜姐停顿了下，眼神落在于绘晨身上，“绘晨，梦梦最近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啊？”
于绘晨想说不知道，她自己也好几个星期没见到她了，见霜姐话中有话，她问道：“怎么了霜姐？”
“我见她有点不对劲，下雨天戴个口罩，眉尾还断了一截，我问她，她也不怎么说话。”
于绘晨心惊。
阮梦梦是最爱美的。
她初中便早熟地开始学化妆，在霜姐这买了人生中第一支眉笔，偷偷和于绘晨分享。学校不准化妆，她只能在私下过个瘾，平时上学就描个眉，她还笑说眉毛是她的生命。
于绘晨思忖阮梦梦定是碰到了什么事，对上霜姐担忧的目光，她避重就轻：“霜姐，我会去问问她的，不早了那我就先回学校了。”
末了调皮地说上一句“祝您生意兴隆啊”。
临走前霜姐给于绘晨塞上一管热卖的口红小样，于绘晨揣进兜里，苦涩地笑了笑。
她现在根本用不着。
说是周日返校，十六中大半个学校都是空的，只有每个年级排在前面的几个班级里坐得满满当当。
于绘晨迟到了十分钟。
回学校的路上碰到了一群十六中的人，乌泱泱地聚在某娱乐场所的门口，于绘晨不想惹麻烦，绕了远路。
毕竟在十六中，逼迫或围堵，是不需要理由的。
老师没说什么，每年都会有进来时是希望班的尖子生，没到毕业就和其他班沦为一体的。
在南城，有十八所高中，有人说是按照成绩好坏排列的。
十六中作为倒数第三的高中，为了提高生源质量，改变学校形象，千方百计挖来各大初中的优等毕业生，每年花大笔钱向他们抛出橄榄枝。
大部分成绩好的学生并不会考虑十六中，家长们秉承着“近墨者黑”的理念也不愿送自家孩子来这个破学校。但也有小部分家境困难、寒窗苦读的学子，为了减轻家中负担选择十六中。
在这里，他们学费住宿伙食全免，每年有额外一万元的补贴，毕业若是考到重点大学，校方还会提供五万元助学金。
这贫困生来说是天大的诱惑。
可真的进了“希望班”，又有多少人能守住本心，抵制诱惑呢。不少人刚进来时成绩优异，没多久便拿着奖金和其他人一起花天酒地。“孟母三迁”的故事人人耳熟能详，那又怎样。
当然也有人醉心学习到高考取得成功，虽只是个位数。每年十六中依然能靠着“去年我校重点上岸X人”的横幅招揽一批新的学生。
于绘晨就是这批中的一员。
作业早在昨天就写完了，于绘晨在草稿纸上涂涂画画，想着阮梦梦的事情。
她和阮梦梦是初中同学，尽管性格不同，却很玩得来。高中她们不在一个学校，关系仍不减，约定每隔一段时间聚一次，地点是霜姐的小店。
上周末正是约定的时间，于绘晨等了一个小时都没见人，给阮梦梦家里打了个电话。接电话的是她妈妈，说她这个月要一直住校，不回来了，没提原因。于绘晨今天还是去霜姐那碰碰运气。
晚自习结束，于绘晨回了宿舍。
同寝的几个室友都是希望班的，成绩优异，品行良好，就是有个别不太好相处。
“诶，你们听说了吗，她们晚上要在001搞party。”赵静语和她的名字不同，是个喜欢八卦的女生。
于绘晨没搭腔。
对床的宋知礼更是漠不关心。
只有刚进门的袁娜不解地问：“什么party？”
有人提问，赵静语取得了成就感，卖关子地说：“就她们，还能是什么party啊。”
袁娜猜不出。
赵静语看到自己想要的效果，说出答案：“听说，是为高二的那位‘选妃’。”
“什么选妃？”
十六中的内里与它表现出来的一样不堪，里面的人无奇不有，肮脏混乱无下限的行为在黑暗里悄声发生，这里俨然是一个小社会，存在许多不为人知的边缘活动。
所谓选妃，就是女孩们盛装打扮，由老一届的学姐评级打分，最出众的有机会和那位交往。
此外必须要提的是，所有参加party的人都是自愿的。
赵静语带着鄙夷和讽刺向袁娜解释，语气里还有丝丝羡慕。
袁娜吃惊地“啊”了一声，见于绘晨和宋知礼都没什么反应，又憋了回去，问道：“你们都这么淡定的吗？”
于绘晨看她一眼，终是不愿过于僵化室友关系，不咸不淡地回：“哦，我听说过。”
宋知礼不一样，她一个眼神都不给。
两个室友讨了个没趣，悻悻对视一下，结伴去了走廊说小话。
第二晚，赵静语带来新的小道消息。
“评分最高的是12班的，叫孟宣雅，我之前见过好几次，跟个芭比娃娃似的。”
“那得好看成什么样。” 袁娜又说：“这么漂亮，追的人肯定很多，为什么还要去参加这什么鬼的评选party？”
赵静语神神秘秘地说：“你不知道？她喜欢李煊很久了，可惜人李煊都没拿正眼看过她。”
“李煊”正是赵静语口中的“那位”，目前在高二最有话语权，准确说是在十六中。
此人高一时期便拉帮结派，高二成功挑翻当时最跳的恶徒，凭借狠厉的打架方式和讲义气的作风成了新恶徒。
他与历届的校霸不同，他不会打着自己的名号随意欺压人，也不允许校内其他人这么做，无形中规整了十六中的秩序。
他与历届的校霸相同，女朋友一月换一个，谈恋爱无数。
因此袁娜有些诧异，“不是吧，这种级别都入不了李煊的眼？难道他之前的女朋友比孟宣雅还要好看吗？”
赵静语摇头：“李煊这人，口味怪得很，他历史女友里，什么类型的都有，他并不只看颜值。”
两人谈论的声音不小，于绘晨想装聋都难，预习新课的进度比平时慢了一半，她索性合上书，躺在床上想阮梦梦的事情。
阮梦梦没有手机，这个月又不回家，那于绘晨要见她的话只能去她的学校。请假倒是容易，十六中的老师对希望班的学生都是求必应。于绘晨不想落下功课，去的话也只能在晚自习，晚上虽然有些危险，但见到阮梦梦的机会更大。
这样想完，于绘晨做了决定。
次日，于绘晨和班主任请假，事由为家中有事，班主任没多问，签了字让她明天准时上课。高二作业多，于绘晨写到七点也没能赶完，最后怕时间来不及草草放下了作业。她脱下校服，换了身常服，带着假条出校了。
十五中的门口，这个点进出的人不多，于绘晨镇定地跟在一个女生后面混了进去。
十五中，跟十六中不相上下的学校。门卫看见不穿校服的学生早已习以为常，只要他们不在他眼皮子底下滋事，门卫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于绘晨没来过十五中，摸索了好一会儿才找到女宿舍楼。
她敲了一楼写着“宿舍管理员”的门，开门的是个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一脸油腻地问她什么事。于绘晨强忍不适，说敲错了，扭头就走。
中年男人嘎嘎一笑，随手掩上门，也不在意门没关紧，从屋里传出阵阵异声。
于绘晨压住恶心感，往楼梯方向走，碰到个穿十五中校服的女生，她迎上去问：“同学你好，请问你认识阮梦梦吗？”
女生条件反射地避开，有些惊慌失措。
这个神情于绘晨再熟悉不过，是怕被找麻烦的反应，她放轻语调，尽力带笑：“你别怕，我不是你们学校的，我是来找我朋友的。”
她的笑在女生看来十分可怖，女生极小声地说：“我不认识，不认识。”就算认识，她也不会说，谁知道这人是来找朋友的还是找茬的，在这里随便说错一句话都有可能得罪人。
于绘晨放弃，接着上楼。
一个一个宿舍敲门不太现实，找人问的话，穿校服的不敢回答，不穿校服的于绘晨不敢问。
她进了二楼的公用厕所，边蹲边想办法。
忽然，于绘晨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准确来说是一个女孩的哭声，从她旁边的隔间里传来，细碎又压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