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晚,七点。
于绘晨请掉了晚自习,第二回了,班主任用一种“希望你别误入歧途”的眼神签了字。
夜凉如水,万籁俱寂,只有校园的一角,分外热闹。
所谓001,其实就是教学楼一楼最里的一间空教室。最初是作为老师办公的地点,编号001,而后改成了教室,废弃后成了学生们的秘密基地。
于绘晨去的时候教室已有二十几人。
门半开,她侧身朝里头看去。
这间教室没有课桌椅,所有人都是站着的,只有两人不知道从哪搬来椅子,翘二郎腿坐着。
这么多人聚在一起声音却没有很嘈杂,大家都是轻声交流,于绘晨什么也听不见。
一个靠近门口的女生给她开了门,小声问她:“你要进来吗?”
于绘晨顺势走进去,贴着墙边站着。
女生从上到下审视于绘晨,说:“你就穿这?”
“怎么了?”
于绘晨问完扫一眼周围人,就知道女生为什么这么说了。
这些人可以称得上是盛装出席,没到夏天就已经换上了热裤短裙,脸上妆容精致,像要参加香港小姐评选。
于绘晨再看看自己,一身校服,还带个口罩,非常格格不入。
“……”
她没想来和她们比美,于绘晨是想来打听打听李煊的事,况且先前在便利店里,她听到那些男生说李煊是反对这个所谓为他“选妃”的活动的。
“我第一次来,还不太懂。”于绘晨虚心请教,“请问,是要做什么吗?”
“什么都不用做。”女生用眼神暗示她去看坐着的两人,“看见了没,一会儿她们会挨个打分,我们等结果就行了。”
于绘晨注视着那两人。
两个女生都穿着渔网袜,交叠的腿又细又长,脸化浓妆,涂着眼影黑色,指甲鲜红,打扮好似双胞胎。
“别盯那么仔细。”女生提醒她,“小心被找麻烦。”
于绘晨收回目光,低声问:“她们是谁啊?”
女生转过头对着于绘晨的耳朵,估计怕被读出口型,“高三的,左边的叫雪,右边的叫风。”
见于绘晨疑惑,女生解释:“不是真名,我也不知道她们真名叫什么,这应该是她们自己取的什么代号?”
“……”还代号,这两位是中二病晚期?
于绘晨问女生:“你为什么要参加这个……”
女生很直接:“万一能被李煊看上,不是很值吗?”
“你喜欢他?”
女生摇头:“我都没见过他。”
“那?”
女生有一瞬的伤感,“我只想平平安安过完高中。”
“吵什么吵。”偏瘦叫“雪”的那位吼了一嗓,声音尖细,“都给我安静点。”
众人都闭嘴了。
“要不开始吧。”风说话温温柔柔,“排好队,不要乱。”
于绘晨不知道要干什么,那女生拉着她衣角,两人混在了队伍里。在于绘晨后面,又来了几个人,现在教室里保守估计有三十人。
等到排成了长/龙,雪伸出食指点着队首的人说,“你先,快点,别磨磨蹭蹭。”
队首的女生看来是经历过好几次了,毫不怯场,声音洪亮。
“学姐好,我叫蒋芳芳,高二十班,身高……”
于绘晨听了几句,无语地问旁边的女生:“还要报三围?”
女生捏了捏她的手,意思是让她别说话。
蒋芳芳一波标准的长篇演讲示范完,风让她正面、侧面展示形体,在于绘晨看来这个女生颜和身材都无可挑剔,雪却在听完她的名字后就皱眉打了低分。
“下一个——”
剩下的几人都没蒋芳芳那么能讲,有的不到一分钟就过去了。
雪挑剔地对风说:“一个能看的都没有。”
“……”
于绘晨排在中间位置,马上就要轮到她了。
突然,教室的门被人猛地踢开,发出一声巨响,一阵风吹进来,冻得那些穿短裙的女生瑟缩了下,所有人皆看向门口。
李煊穿一身黑,冷笑着进来。
“哟——”雪站了起来,高跟鞋哒哒地踩在地砖上,问李煊:“你要亲自来选?”
李煊比她高一个头,俯视她说:“陈芳,我把我的话当耳边风?”
雪听到这个名字后脸色骤变,本就尖细的声音更加刺耳,“李煊,你真他吗以为你管得了我?”
李煊阴沉着脸:“我不打女人,但我不介意为你破例。”
这话表面上听起来像是恋人间的情话,实际可能挑起一场针锋相对的恶架。
风吹得雪刺骨凉,李煊出手,向来都是搏命的。她敢和李煊对着干,是笃定李煊还没稳定人心,不会擅动。
风出来讲和,“李煊,不要这么大火气,我们各退一步,你看行吗?”
最后一句她既问李煊,又问雪。
雪没说话,风知道她是在找台阶下,对着教室的三十来号人说:“辛苦大家了,快早点回去休息吧。”
李煊没发话,根本没人敢动。
在他进门的那刻,大家都安静屏息,默默听他们对峙,有人大着胆子偷看李煊,其中包括于绘晨。
她一边努力降低存在感,藏起自己,一边悄悄看他们争持。从李煊的表情看出他心情很不好,
静了片刻,李煊缓缓开口:“第二次了,再有下一次……”
他莫名笑了,带着警告的语气:“你可以试试。”
这话是放过她们了,风很快接话:“散了散了。”
于绘晨低头跟着大部队,走在最边边,她不认为在这里出现会博得李煊的好感。
出了教室女生们也不敢大声说话,各自散去。
时间还早,于绘晨回班级参加最后一节晚自习。
今晚这场大戏,她算是看明白了。
高三的这几人打着李煊的名号,为他挑选“女朋友”,本质是在违逆李煊,挑战他的底线。
她们用行动挑衅他,让他知道他别想在十六中为所欲为。
于绘晨感慨,这里就没有可以太平的人。
她再回想起那些女生们看李煊的神情,有害怕,有紧张,有仓皇,有期待,甚至有不屑,独独没有爱慕。
于绘晨忽然为李煊悲哀,怕不是只有孟宣雅是真心喜欢他。她马上否认自己,孟宣雅恐怕喜欢的不是他这个人,而是他的皮囊,他背后的势力。
放学后,于绘晨叫住了室友赵静语。
“一起回?”
赵静语不知道于绘晨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答:“好啊。”她也想和于绘晨搞好关系,于绘晨还是个学霸,说不定考试什么的能帮帮她。
于绘晨问:“上次听你说,你认识孟宣雅?”
赵静语笑笑:“其实也没有很熟啦。”
“那你还认识别的什么人吗?”
“什么?”
于绘晨换种问法:“我是说,我们学校还有什么‘厉害’的人吗?”
赵静语:“那可太多了,但我不认识,都是听说,你问他们做什么?”
于绘晨摘了口罩,指着脸颊淡去的红印和她说:“上次不走运,碰到个人。”
赵静语因为不和于绘晨同行,虽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也很少打交道,所以没细看过她的脸,还真的以为是风寒。
赵静语惊异:“他们打的?是谁你知道吗?”
于绘晨苦笑:“不知道,我就是不认识他们,所以想向你问问,下次听到了名字我好躲得远远的。”
赵静语没有幸灾乐祸的心思,她心里不好受,在这里谁都一样,不然她也不用费力气讨好那伙人,套话打听事了。
她刚进这个学校,成绩还是前十,现在都掉到了二十多,她想好好学习,但想不被打扰地生活,几乎不可能,只能主动寻找保护伞。赵静语从高一就有这个觉悟,通过帮他们考试作弊认识了几人,安稳过了一年。
赵静语道:“我知道的人也不多,其实我们学校里小人物太多,真正的……也就是顶端的人就几个……”
赵静语和于绘晨说了很多,于绘晨听完对她也有了改观。
到宿舍后,赵静语拿出一个小本子,神神秘秘地给于绘晨看。
于绘晨翻开,里面记着许多人名,标记了人物关系,还有错综复杂的事件记录。
“你这……”
赵静语开玩笑说:“实不相瞒,我现在是靠倒卖消息得以幸免的。”其实也不算,她整理了一年多,小道消息比别人更加灵通,更像是一个游走的中间人。
于绘晨看完全部,抱拳说:“佩服。”
袁娜路过,纳闷想,她俩啥时候走这么近了?
周末,于绘晨去了霜姐的美妆店,霜姐正在给阮梦梦介绍新品。
“哎,绘晨你来的正好,看看我给梦梦挑的这个颜色,适不适合?”霜姐拉着于绘晨问。
于绘晨微笑:“梦梦什么颜色都能驾驭。”
霜姐也说:“年轻就是好啊,年轻就是资本啊。”
阮梦梦嘴甜:“霜姐你也很年轻啊。”
“老了老了,跟你们这群小姑娘比不得了。”
阮梦梦:“怎么会,您之前不是还说,读书的时候是校花,现在是店花。”
霜姐哈哈一笑,说给阮梦梦打对折。
于绘晨和阮梦梦都默契地没提在学校的事,出了霜姐的店于绘晨才问她:“最近尤慧茹还有找你吗?”
“没有了。”阮梦梦的眉尾的毛发冒出了小头,她用眉笔填补,看不出有被刮过。
“那就好。”
“不过她最近好像在找什么人,从我们高一搜到了高三,折腾了好久……”
被找的当事人于绘晨从兜里摸出一部手机,递给阮梦梦:“拿着。”
阮梦梦没接:“我不用。”
“放心,不是花的我钱,我骗我爸说旧手机摔坏了。”于绘晨有手机,但因为是她爸买的,手机号也是和她爸联机,所以她从来不用。
“这样有什么事,我们也更方便联系。”
阮梦梦感动地看着于绘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