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于绘晨碰到了孟宣雅。
学校为了提高希望班的学习氛围,将希望班教室的位置选在了教学楼的最高一层,也就是五楼,整个五楼包括了高一到高三的希望班。
除非楼下的人主动上来找麻烦,一般情况下遇不到那些人。
这个课间,五楼的女厕所爆满,于绘晨懒得排队跑去了四楼,刚好碰上孟宣雅从厕所出来。
于绘晨低着头,孟宣雅看不清她的脸,只觉得这个校服很碍眼,恶作剧地推了一下要进门的于绘晨。
于绘晨一个趔趄,差点滑倒,扶着墙稳住了重心。
孟宣雅拢了拢头发,高傲地离开。
于绘晨没有回头,一声不吭地去洗满是墙灰的手,她双唇紧抿,看了眼墙。
这面墙去年才重刷过,现在就已发黄,到处是黑色的鞋印,怕是见证过不少阴霾。
于绘晨上完厕所,看见个熟悉的背影。
她愣了一秒,立马收拾起阴郁的脸,换上笑容追上去,“哎——同学,你等等。”
那人没停,于绘晨跑得劲头太猛,一个急刹车没刹住,撞了上去。
“呃……”背太硬,她发出闷闷的痛叫,揉着鼻子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刚刚叫你,你没听见。”
李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薄唇轻启:“有事?”
他显然再次忘记了,于绘晨帮他回忆:“那个,我是之前向你借钱的,在面馆里,你还记得吗?”
“哦。”李煊也不知有没有想起,转身就要走。
“等下。”于绘晨小碎步跟上,从口袋里摸出几张纸币,一张一张地码平,双手递上:“八块,还你了。”
李煊看着一叠纸币,玩味地说:“没有利息吗?”
于绘晨割肉般痛苦地又摸出一块钱,“够了吗?”
“你说呢?”
于绘晨再加一块,咬牙道:“哥,你这算高利贷了……”
百分之二十五的利息呢……
李煊听见这声狗腿的“哥”几乎要笑出来,他俯下身靠近于绘晨,压迫感随之而来。
走廊人来人往,大多看见李煊就绕着走,也有人窃窃私语,猜测这个校服女生的身份。
于绘晨眼神闪躲,不知所措地攥着纸币,李煊的气息越来越近,她甚至能闻到洗衣粉的香味。
“我对好学生不感兴趣,懂了吗?”
低沉的声音响在于绘晨的耳边,然后洗衣粉的气味飘远,直至消失。
于绘晨若无其事把钱放回裤兜,喃喃道,用的什么牌子啊。
于绘晨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偶遇李煊,口袋里天天放着现金,就为了加演还钱的戏,可惜李煊不给面子。
这几天她和几个室友关系更进一步,这节课迟到了赵静语还给她打掩护说是吃坏肚子了。
课后,赵静语给她带来条新消息。
“他们好像要行动了?”
于绘晨问:“谁?什么行动?”
“你也知道的,高三的人一直和李煊不对付。我听说……”赵静语停顿了下,重复道:“他们要行动了。”
于绘晨抠着栏杆上斑驳的漆皮,一块小小的碎漆从五楼掉了下去,她往下看,是没人的空地,“对我们应该没什么影响吧。”
“你不问我怎么知道的吗?”这么大的事,赵静语急需找个人分享。
于绘晨的话很冷漠:“我只在乎结果。”
赵静语撇嘴,果然还是袁娜最捧场,她接着说:“我也是很偶然听到的,差点被发现,我溜得早,没听全。”
赵静语说了个时间地点,感慨说:“我还挺有做探子的潜力哈哈。”
于绘晨面上心不在焉,脑中默默记下,然后真诚劝慰赵静语:“你胆子太大了,还敢偷听,万一被发现你有没有想过后果,还是离得远一些,活得久一些。”
赵静语哈哈一笑,“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好奇心害死猫,人不八卦枉少年,毕业了我去当狗仔说不定很赚钱。”说完这句她正色道,“其实是有点后怕,下次不敢了。”
于绘晨拍了拍她的肩膀。
赵静语想问要不要去提醒那些人,上课铃恰好响了,她又吞了回去。算了,就容两只老虎自己斗吧,万一高三的笑到了最后,她怕会不得好死,还是不掺和了。
于绘晨没心思上课了,赵静语说的时间就在今天。
她没清楚自己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态,直接翘掉了晚自习。万一被卷入其中,于绘晨便在劫难逃。
她亦不晓得自己走向的是天堂,还是地狱。
八点,于绘晨潜伏在振兴街的某个巷子里,这条路就是赵静语说的“行动地点”。
振兴街不长,两边皆是居民楼,大部分是正在修建的楼房,只有个钢筋水泥糊成的躯壳,旁边还有个废弃的工厂,总之不太有生活气息。
路灯不知是没装还是坏了,只亮了半条街,这条道被一分为二,一边是光明,一边是黑暗。
于绘晨蹲得脚都快麻了,她不确定是不是找错了位置。她打开手机,趁着等待的时间捣鼓了一番。
有脚步声咚咚地传来,这里居民少,夜里行人更少,于绘晨隐匿在房子与房子间的小道里,缩成一小团,从外面往里看就像块安静的石头。
近了。
更近了。
一行人路过了她这条小巷。
于绘晨松口气,听动静估摸有五六人。
是哪一拨人呢?
于绘晨等他们走远了一分钟才贴着墙根侧头看,外面没有人了。
他们走的方向是没有路灯的那方,距离太远,难以判断是走出了这条街,还是拐进了某个道。
于绘晨到得早,途径这条路的人她每个都观察,有爸爸牵着孩子,有老人散步,最多也不超过三人同行,这几人非常可疑,从时间上来看,与赵静语说的差不多吻合,应该是高三的人。
那李煊呢?
李煊是否事先知情?
他们来五六人,不像是做什么大动作,搞什么大场面。
更像是——
偷袭。
于绘晨还在思考,忽地被远处的声响打断。一阵混乱的声音打破了夜的宁静,她竖起耳朵,仍听不太真切。
于绘晨瞄一眼外头,没人。
她循着声音的源头,无声地走近。
说话声,拳声,叫声,起伏地交叠在一起,从街道的拐角处传出。
这里于绘晨踩过点,是个空旷的草坪,有一些简单的公园娱乐健身设施,但都破旧不堪,不能使用。
她心惊地听了会,不是十多人的群架,被她猜准了。
“c你吗的李煊,老子看你不爽很久了。”骂声伴随着脚踢声。
有一人摔倒在地,吐了口口水,嘴里骂骂咧咧。
“就这?”李煊的声音很低,很静。
若是此时于绘晨敢探头瞥一眼,会看到月光下,草坪上,李煊站立如松的身影,他迎着风,也迎着难。
“给我打!”有人大喝一声,几人脚步凌乱,拳头疯了似的砸向李煊。
于绘晨觉得自己一颗心哽在了喉咙,不然怎么喉间疯狂跳动,呼吸都快困难。她不知道谁占了上风,李煊挨了几下,又打倒了几个,只能凭着声音猜测发生了什么。
在这一刻,每一分钟漫长似一个世纪。
她抬头望着漆黑的夜空,看不到星星,只有一轮月洒下清辉,她闭眼在心里默默地祈祷。
夜阑人不静。
“嘶——”
于绘晨睁眼,是李煊的声音。
难言的情绪涌上来。
没再多想,于绘晨跑了出去,拿着手机大喊道:“我已经报警了!”
“这里有人打架,快来人!”于绘晨没去看那几人的反应,冲着对面的街道喊。
几人分神了会,李煊见状狠打回去,嘴角噙着血淋淋的笑。
“小丫头片子——”有一人冲向于绘晨。
于绘晨跑出来时故意和他们保持了一段距离,就怕一不留神被逮住,她撒开腿拼命地跑。
她那几嗓子真的引来了一两个围观的人,那人不怕,追得更快。
突然,急促的警车声由远至近,几人本能地恐慌,如何打架他们都不会想惹到警察,太麻烦也太不划算,这也是他们之间不成文的规定。
“撤。”有人喊了句,那群人跑了个没影。
剩下李煊一人背靠着墙,轻轻喘息。
于绘晨跑了回来,黑夜里李煊的侧影极其性感,突起的喉结,棱角分明的侧脸,充满危险和禁/忌。
“你……没事吧。”于绘晨轻声问他。
李煊深深凝视着她,目光带着探究,他挽起一截肮脏的衣袖,道:“又是你。”
于绘晨熟练编话:“我路过……”
“警铃你放的?”
“你听出来了啊……”于绘晨把手机打开给他看,上面是暂停音乐的界面。
李煊想摸支烟,看眼于绘晨随后放弃,向她做了个手势,“过来。”
于绘晨走近一步。
李煊蓦地低头笑了,“这么怕我?我又不会吃了你。”
于绘晨慢慢挪到他面前。
借着月光,李煊看清了于绘晨。
瓜子脸,双眼皮,眼中泛着水光,像清晨森林里躺在叶上的露珠,让人忍不住怜惜,鼻子很秀气,嘴唇厚薄适中,是典型的乖乖好学生模样。
“为什么在这?”李煊淡声问。
“我真的路过。”于绘晨还是这句烂话。
“哦?”李煊抬眸,“好学生现在都不上晚自习了?”
“今天放假。”于绘晨不信他这个不上学的人会知道学校的上课情况。
李煊笑:“星期一就放假,这是什么好学校,我也去报个名。”
于绘晨听他的笑声脸直发热。
李煊弯腰,与于绘晨平视,伸出手指亲昵地挑起她的下巴,看着她微张的小嘴调笑道:“就这么喜欢我?”
于绘晨没说话,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两人的呼吸同频,于绘晨觉得四周空气好稀薄。她扯开话题,问李煊:“你有没有受伤?要不要去医院?”
李煊瞥她眼,嗤笑道:“你再晚出现几分钟,他们就进医院了。”
于绘晨轻言自语:“那就好。”
李煊闻言挑眉,“你不认为,你很可疑吗?”
“啊?”于绘晨一脸懵懂。
李煊没接着说,于绘晨了然他的意思。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条街有人埋伏,于绘晨却能恰巧“路过”,还放了警铃,说没特意准备谁也不会信。
另一方面,如果于绘晨是高三的人,他们自导自演这出戏,目的是为了打入敌人内部,这反而说得通。
于绘晨心道糟糕,这下误会大了,所有努力前功尽弃。
她的手挨着裤缝,悄悄掐了下大腿,硬挤出两滴眼泪,楚楚可怜地说:“我不是……我不是路过,是偷听到他们说要来这,李煊,我怕你出事,我……”
“我喜欢你……”于绘晨哭得梨花带雨,一双大眼更加动人,说完含羞地转过了头,不敢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