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时分，一家菜香四溢的饭馆里座无虚席，烧的是最家常的菜肴，亦别有一番风味。
最侧边的方桌坐了五个人，要了一箱啤酒就着菜对瓶喝。
“煊哥。”皮肤偏黑的一个用牙开了瓶酒递给李煊。
李煊摆手，对黑皮说道：“昨天没休息好，你们喝。”
黑皮细细琢磨“没休息好”这几个字，表情暧昧。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昨天他们比赛爬山，到了山顶迟迟不见李煊和于绘晨，自然而然以为他俩去过“二人世界”了，非常自觉地没有打扰李煊。
黑皮嘿嘿一笑，把那瓶开了的酒给了旁边的胖子。胖子的酒已经见底，他接过大饮一口，发出满足的长叹，抬头问李煊说：“煊哥，怎么今天要请我们吃饭啊。”
李煊还没回答，胖子又说起了爬山的事，“昨儿我们可是打赌了，老彭第一个到顶，煊哥你应该是最后一个爬到山顶的吧。”
李煊轻飘飘扫一眼彭志钧，顺着胖子的话往下说：“是，所以必须请你们吃顿饭。”
胖子吃得满嘴油光，砸吧砸吧道：“那我去再要盘肉。”
这顿饭吃得极久，店内的食客走了一波又一波。要是胖子加了不少菜，估计老板都想赶他们走了，到最后这大半桌菜都进了胖子的腹中。
吃饱喝足的几人陆续起身，准备离开。
只有李煊还坐在椅子上，他从酒箱中抽出一瓶，叫住要走的彭志钧，“你留下，我单独和你喝一杯。”
彭志钧身体瞬间僵硬，他面露难色，嗫嚅道：“煊哥，我，我刚刚已经喝很多了，现在喝不下了。”
李煊不由分说地拿起启瓶器，利落撬开了瓶盖，青绿色的酒瓶子上冒起缕缕白烟。他靠着椅背，两条长腿随意地放着，姿态放松。
“哦？”
彭志钧咬咬牙，重新坐下。
其他人不明所以，拍拍肚皮散了。
饭店的客人走了大半，服务员提着一个大桶清理残桌，见李煊和彭志钧还在便绕开了他们这桌。
李煊倒了半杯，静静地小酌一口。他什么都没说，仅仅如此彭志钧已坐立难安。
李煊淡声问：“知道我为什么叫你留下吗？”
彭志钧下意识地摇头，尔后缓缓点头，双手放膝上抠成了麻花。
李煊放下杯子，玻璃杯和木质的桌子碰撞，发出一声闷响，他冷冷道：“我竟然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和马璋攀上关系了。”
“不是……我没有……”彭志钧瞳孔微张，像是想到了什么骇人的事，惊恐万分，嘴上连连否认，“煊哥，我怎么可能跟马璋……”
李煊并不看他，把玩着手中的酒杯，“让我想想，他给了你什么好处。”
“煊哥，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马璋在山腰出现，绝不可能是偶然。
那座山离本城很远，坐车要一个多小时，且不是什么旅游景点，平常去的人少之又少。怎么恰好李煊和马璋同时出现，疑点太多，李煊第一反应是出现了“内鬼”。
更别说所谓的爬山比赛，即便是于绘晨没来，李煊也是从来不参与这种游戏的，那不过是为了引开其他人罢了，而知道这一点的定是他熟悉的人。
李煊在路上想通这些，一回来就以吃饭为由召集了所有人。
黑皮他们言行举止和往常一样，只有彭志钧略有心神不宁。吃饭的途中，李煊想起个细节，在计划爬山之前，彭志钧曾有意无意提醒他叫上于绘晨。也是，他单枪匹马作战还有胜算，加上于绘晨就不好说了。
他有些疲惫揉了揉眉心，哑声问：“你恨我？”
“没有……”彭志钧的声音开始颤抖。
李煊待身边人一向是很好的，你若将他视作朋友，他就会把你的事放在心上，他自认没做过对不起彭志钧的事。
“马璋逼你的？”李煊换了个问法，如果彭志钧非自愿，那只能是被胁迫。
“没有，不是……”彭志钧低着头，语无伦次，声音越来越小，“不是马璋，是尤慧茹……”
李煊眯眼看彭志钧，手指无规律地敲着桌面。
彭志钧用力拿起酒瓶，仰头狠狠灌下，他双眼发红，指节泛白，在酒精作用下道出了事情始末。
个中恩怨要从于绘晨请李煊帮忙那次说起。
李煊直捣黄龙，让尤慧茹措手不及。为了确保她没有照片的备份，李煊当场折断她的手机卡，派人查了她电子设备里的记录，并放狠话说若是让他发现类似的事情发生，他不介意亲自拍尤慧茹的照片。
尤慧茹颓废了一段时间，对李煊怀恨在心，找到了彭志钧，使点美人计向他取到了李煊的行踪。
“煊哥，我……我该死。” 彭志钧双手掩面，不敢看李煊。
他一直做别人的小弟，像是光的阴影，从来没有人正眼看他。当尤慧茹万种风情地出现在他面前，他心甘情愿受蛊惑，在她裙下俯首称臣。
尽管知道尤慧茹别有用心，他还是如她愿说出了李煊会去爬山的事。
至于马璋，彭志钧是真的不知情。
听到这，李煊脸色微沉，若有所思地盯着杯中黄色的液体。
很显然，尤慧茹结交了马璋。呵，又是马璋。
李煊一口闷了剩下的酒，起身大步离开。
背后，彭志钧眉头拧起，神情痛苦，无论他怎么喊李煊的名字，都得不到回应。
他后悔万分，想起和李煊的初遇。
那时他在学校不过是个任人欺负的高一新生，顺从着别人的意愿，马璋要收保护费，他不敢抗拒，全数上交。
班里有跟马璋厮混的同学，他们让他一起当马璋的小弟，他不肯，他们就经常在班上给他使绊子。
彭志钧看得清楚，所谓马璋的小弟，表面上受到庇护，其实只是从另一个角度受欺压而已。那几个同学在教室里欺负他，出了教室还不是一样给人当出气筒。马璋的人对待新生，就像对一条狗一样，毫无尊严可言。
李煊的出现对于他，或者他们来说，像是一道曙光。
他穿着松松垮垮的衣服，叼着根烟，目空一切，在三四个人手里救下了他。
彼时李煊锋芒未露，并不想与马璋硬碰硬。也是因为那次救了彭志钧，引火上身后他才决定奋起反抗。
他问他，要不要一起报仇。他想都没想便跟他走了。
彭志钧和李煊结识快两年，他惦记着李煊对他的帮助，却因该死的私欲背叛了李煊。
背叛，是李煊的大忌。
彭志钧望着李煊远去的背影，满面悔意，嘴唇上下抖动，最终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
李煊回去后一觉睡到了天黑，他在床上躺成个大字，半闭着眼翻身看窗户，早就把彭志钧和马璋的事抛到了脑后
窗外夜色正浓，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灯光。
李煊坐起身，想抽根烟，拿了打火机才想起烟早就被水泡发了。他静坐了一会儿，食指揉着太阳穴醒脑。
对于李煊来说，他倒不是真的不忌惮马璋或尤慧茹，只是现下有更为重要的事情需要他去做。马璋要如何，不是他能控制的，他必须按自己的节奏走。
马璋毕竟已经毕业，脱离了校园，接着在学校兴风作浪未免太“自降身份”。现在学校有李煊坐镇，已经太平不少。
他希望自己能在最后一年里为这个学校里的人多做一点事。
马璋在的那段时期，十六中和十五中、十七中交恶，目前有所缓和。李煊去十五中找尤慧茹那次，便是十五中目前的老大魏方给了他个面子。
毕竟在别人地盘动人，相当于不把对方放在眼里。
魏方是夏玮的朋友，自然对李煊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李煊接下来要做的，就是与之交好，不为十六中树敌。
不需要到达同仇敌忾的情谊，至少下次再有下一个“马璋”，他们不必担心外患的出现。
李煊起身套了件干净的衣服，去外面买烟。
夜晚的街道格外宁静，小店里没有别的客人，老板用手机放者电视剧，看得津津有味。
李煊抽着烟沿街漫步，思量着未来一年的计划。
与十五中、十七中拉好关系，驯化新高一，至少在这一年里十六中不出乱子，然后要处理夏玮退出的后续杂事。至于马璋，他要玩他便奉陪到底。
还有于绘晨。
在李煊最初的任何计划里都没有于绘晨这号人，于绘晨之于他是个意外。偏偏她就出现了，李煊有点羡慕夏玮和风，如果他到时也能从头再来的话……
还没想好后面的事情，他忽然听到有人叫他，“李煊？”
是一个较为陌生的声音，李煊寻声看去，是位清瘦的少年，穿件白T恤，看上去文文弱弱。
“魏方。”李煊颔首问候。
眼前便是给过李煊一次面子的魏方，现十五中老大，他曾受过夏玮的恩惠，夏玮在校时替夏玮做事，夏玮离校后他接替了夏玮的位置。
魏方笑笑，问李煊：“一个人？”
李煊灭了烟，朝角落的垃圾桶扔去，烟头稳稳落进。周围是热闹的吃食店铺，他没察觉自己何时走到了小吃街。
李煊没说话，只点了点头，不动声色地扫了眼魏方。
魏方长得白白净净，气质和夏玮如出一辙，若是单看外表，令谁也想不到他会是一个学校的老大，这点和夏玮高度相似。李煊和魏方来往得少，魏方具体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不清楚。
但他知道，混这道的，没有简单的人。
魏方感受到李煊身上危险的气焰，是一种无形的警示，他并不畏惧，脸上仍挂着微笑，开门见山说：“下周有个局，赵坤鹏攒的，他想叫上你。”
赵坤鹏？
李煊在心里重复这个名字，赵坤鹏是十七中的人，曾被马璋阴过，李煊虽与他无仇，他攒的局怎么也不可能叫上自己。
他再看看温润的魏方，心中了然，露出一抹笑，“那你转告他，我一定去。”
“好。”魏方说了时间地点，转身道：“那我先上去了，回见。”背后是个小酒馆，魏方是从好友的聚会上半路出来透气的。
李煊也准备往回走，低声道：“谢了。”
魏方回头，没多语，冲李煊摆了摆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