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海园，是个酒吧的名字。
于绘晨在门口做着心理建设，透过反光的玻璃门看了看自己，然后取下马尾上的发圈套在手腕上，理了下头发，进去了。
七点，还不到酒吧最热闹的时刻。于绘晨不动声色地观察四周，有服务员问她要喝点什么，她笑说自己进来找个厕所。
来酒吧找厕所，没人会信，服务员见多了类似的状况，负责地给她指方向。
于绘晨一面朝他说的方位走，一面留心这里的地形，各个包厢的位置。到了洗手间也没见几个人，她笑自己紧张过头，草木皆兵。
于绘晨洗了个手，看眼镜中的自己。
她化妆是阮梦梦教的，实践得不多，只学了阮梦梦的五六分。今天化的妆偏浓，眼线末端微挑，一双狐狸眼格外魅惑，唇上是大胆的梅子色和正红混涂，像抿过红酒般醉人。
于绘晨回了大厅，今晚的人实在少，她猜测可能是被半包场了。于绘晨找了个高台坐下，点了杯名字好听的酒。
散座里有三两个聚一起的人，大多是男性，于绘晨看了一圈也没什么发现。有个同她年纪相仿的男生频频看过来，于绘晨撇开视线，装作在等人的模样。
又过了十分钟，还是没什么动静，于绘晨心想也许他们在某个包厢里狂欢，她起身准备去包厢区碰运气。
音乐蓦地响起，她看向舞台的中央。
这个舞台一般是供歌舞或乐队表演，此时却空荡荡，显然是被清过场。
“在这个美丽的夜晚，让我们祝世界上最美的小天使，生日快乐！”麦克风里传出粗嘎的声音，听上去是处于变声期的男生。
不知道从哪里涌出了十几个人，簇拥着穿着白裙的女生，哄闹着把她带到了舞台上。
终于。
于绘晨坐在不起眼的边上，玩味地晃着酒杯里彩色的液体。
震耳欲聋的音乐，突如其来的喧闹。
拿麦的人还在说着没营养的祝福：“今晚，你就是最美的公主，我们都是你的骑士，希望你能开心，茹茹。”
有人推着小车从舞台后面入场，上面摆着巨大的蛋糕，蛋糕上插着浮夸的“18”字样的蜡烛。
歌曲换成了生日歌，一群人扯着嗓子唱，尤慧茹头戴一顶镶水钻的皇冠，白纱裙飘飘，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唱到英文部分，大部分人停了，只有极个别自信地跟唱，尤其是拿麦的那位，满场都是他的“哈皮波斯得涂油”，惹得众人一阵嬉笑。
于绘晨笑不出来，隐于暗处的手紧紧握住，指甲快嵌入肉里。
尤慧茹双手合十，闭眼许愿，吹蜡。持麦克风的男生讨好地到她身边，尤慧茹不予理会。
于绘晨看戏，那男生多半是尤慧茹的前男友，想趁此机会求和，尤慧茹似乎不愿意复合。于绘晨“啧”一声，略带轻蔑。
尤慧茹拿了话筒，甜蜜蜜地发表生日感言：“首先，谢谢大家能来参加我的十八岁生日，我真的非常高兴。”
于绘晨注意到尤慧茹的目光若有若无地往一个地方瞟，她嗲嗲地对那个方向说：“希望咱们十五中十六中能相亲相爱。”
酒吧没开明灯，只有四处放射的彩灯，照得整个大厅迷离梦幻。于绘晨眯着眼看过去，凭借微弱的光线认出了那人。
尤慧茹说完话开始分蛋糕，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她走向李煊的时候一个趔趄倒进了李煊的怀里，蛋糕也掉在了地上。
众人起哄，有人吹起了口哨，唯独麦克男脸色不太好。没人管那块可怜的蛋糕，随着律动的音乐开始舞动起来。
李煊的衣服沾上了蛋糕，他笑着对尤慧茹说了些什么，尤慧茹含羞娇嗔。李煊做了个失陪的手势，离场往洗手间方向走。
一段小小插曲，点燃了台上的人。舞曲劲爆，灯光闪烁，大家跟着音乐胡乱地跳，尤慧茹成了中心，裙角飞扬。
气氛热烈，于绘晨也有点躁，她脱了外套放在旁边的座位上，忽然改变了目标。
李煊回来后寻了个清静的位置，他点了根烟静静地抽。
于绘晨算了算时间，见他一根将要燃尽，端起酒杯朝他走去，几步路走得摇曳风姿。
她媚笑，气若幽兰：“请你喝杯酒。”
李煊瞥她一眼，淡笑道：“我点过酒了。”
于绘晨“哦”了声，勾起嘴角，话中有话：“要不要换换口味，试试我这款？”
李煊顺着她的话问：“你是哪款？”
于绘晨眉眼含笑，轻声说：“试了才知道。”
李煊注视着于绘晨，于绘晨任他打量，她对自己的外貌很有信心。
于绘晨平时不化妆，皮肤养得很好，涂了粉底后更显细腻。她穿着件黑色吊带，是复杂的交叉绑带式，露出雪白的肩颈，如雨后莲花初绽。下身是条高腰长裤，腰身不盈一握。
她同样看着李煊。
李煊人与气质是一体的，他生着双好看的眼睛，看人时总让人误以为深情，鼻梁英挺，嘴唇偏薄，为他添了一些冷峻。
于绘晨还在等待李煊的后话，服务员端了杯酒过来，微笑说着服务用语：“先生，您的酒。”
李煊喝了一口，笑看于绘晨，无辜道：“我觉得我这杯更好。”
于绘晨识趣地回了原位，她盯着自己的酒，心想竟然对李煊不管用，她自认有几分姿色，虽算不上国色天香，也是属于大美女行列，看来他这人真如赵静语说的那样，不只看颜值。
她没所谓地笑了笑。
狂闹的人没散，暴躁的曲没停，浓烈的酒还满。于绘晨估计他们一时半会不会离开，转身去了洗手间。
这回是真上厕所，最里间里有激烈的亲吻声，口水砸吧，于绘晨没兴趣听戏，嫌恶地按下冲水键。
她洗完手补了个口红，回到歌舞糜烂的大厅，还不想走是因为想看看能不能听到别的什么事，最好是关于尤慧茹的。
陶醉忘我的舞池中央，笑靥如花的白裙。于绘晨看累了，撑着头，无聊地晃晃酒杯。
她在思考，没有发觉有人在靠近。等到一个高大的黑影罩在她的身后，遮蔽了剩余的光，她才错愕回头。
本能地感到危险，身体不自觉往后靠。
李煊似笑非笑地看她的反应，低哑的嗓音自带磁性：“这杯酒，我现在想喝了。”说完修长的手指握住了她的酒杯，连带握住了她的手。
于绘晨微不可察地抖了下，然后镇定地抽出手，道：“请便。”
她心里打鼓，摸不准李煊的意思，也没胆和他对视，眼神飘忽不定，最后落在了那杯酒上。
颜色浅了一些，液体中漂浮着细小的粉末，杯底也沉淀了不少。
酒还是那杯酒，至于被掺了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于绘晨脸色一变。
场内昏暗，若不是细看根本察觉不出什么差别。
她酒量一般，点酒纯属是为了合乎场所氛围，实际她一滴都没沾。倘若她有丝毫疏忽饮下这杯酒，哪怕一口，于绘晨不敢深想，背后莫名出了身冷汗。
李煊比她轻松多了，把玩着酒杯，倚在吧台上同她聊天。
“一个人？”
“等朋友。”
“女朋友？”
“男朋友。”
李煊凑近她，他的角度里满眼都是于绘晨白皙诱人的肌肤，黑色绑带从前胸开始交叉，缠绕至脖后，乌云和白云共存，牛奶与咖啡同饮。李煊发现，于绘晨左肩靠锁骨的位置有颗精巧的小痣。
他挑眉，声音压得低低的：“有男朋友还来撩人？”
于绘晨敏感地察觉到舞台上投来的一道目光，她故意朝着李煊走一步，身体近乎贴上，学尤慧茹的语气娇声问：“那你呢，有女朋友吗？”
李煊笑意更浓，到后面笑得肩膀一颤一颤的。
他没有回答，于绘晨扬着下巴向他示意台上的人，神色天真：“你女朋友好像不太高兴。”
李煊笑够了，回她话：“哦，那你是希望她高兴还是你高兴？”
“那当然是我高兴。”
李煊又问：“那你现在高兴吗？”
“还行。”
两人绕口令似的你一句我一句。
于绘晨没带表，问李煊时间，李煊看了下手机，说十点半。
不算太晚，再待下去也没有什么结果，她找了个借口打算开溜。
李煊调侃：“这么早？回去写作业呢。”
于绘晨“呵”一声，随口捏话：“我大学都毕业了，弟弟。”
李煊没介意她的称呼，笑着问：“你叫什么？”
于绘晨在穿外套，张口就来：“陈绘于。”
李煊说：“听上去游泳很厉害。”
于绘晨嘴角抽了抽，有被冷到，礼貌性说声“谢谢夸奖”，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走在大街上，回想今晚的事。尤慧茹看见了她，必然会转移目标，那么对阮梦梦也许暂时便没了敌意。至于李煊，他原本是她计划之外的人，搭得上最好，没搭上也不要紧。
其实于绘晨能感觉到，李煊对她兴致缺缺，更像是拿她作为挡箭牌，他宁愿和一个陌生女性周旋，也不想浪费时间在尤慧茹身上。
于绘晨回到学校，保安室的人睡得鼾声如雷。
要想替阮梦梦还给尤慧茹，李煊是个最佳人选，只是这人太过古怪，于绘晨看不透。
到了宿舍楼，她没先回自己的寝室，去了米琪那。
周六大部分学生都回家了，米琪和于绘晨一样没回去，她躺在床上敷面膜，看见于绘晨夸张地说：“美女，你谁啊。”
于绘晨提醒：“面膜要掉下来了。”
米琪马上收住表情，问于绘晨：“今天怎么样？”
于绘晨：“没成。”
米琪安慰：“没事的，拜拜就拜拜，下一个更乖。”
于绘晨蹭了米琪的卸妆水，又谢过米琪的化妆品和衣服。
“我洗了还你。”她指自己身上的吊带。
米琪揭下面膜去洗脸，探着头说：“送你了送你了，你穿比我好看多了！”
于绘晨不客气地说：“谢了，那我走了。”
赵静语和袁娜回家了，只剩宋知礼在寝室。她见于绘晨的异常打扮也没多问，翻了个身继续看书。
校园一片寂静，忽而风起，树影婆娑。
于绘晨不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