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煊由他的奶奶抚养长大,他的父母为了生计外出打拼,一走就是十几年。
刚开始每年会回来一次看李煊和奶奶,渐渐的,变成三年一次。他们会定时寄钱回来,义务教育阶段学习上的花销不大,李煊的奶奶帮他尽数存了起来。
幼时的李煊又矮又瘦,性格内敛,时常被班级里超常发育的高壮男生欺负。
小学的男生还不懂什么叫校园暴力,单纯觉得打人有成就感,特别威风凛凛,觉得自己非常与众不同,能让同学们产生畏惧的心理,虚荣心和好胜心趋势着他们争强斗胜。
他们性子顽劣,给李煊起难听的绰号,带着班里其他人孤立他,藏他的书包,撕他的作业,甚至在他上厕所时,还要把他往小便池里踹。
别家的孩子在外面挨了打,回去必定告状,在父母的怀里哭着撒娇,李煊面对的,只有一个佝偻的老人。
他一声不吭地把眼泪往肚子里咽,整晚整晚地做噩梦。
那时,他学会了残忍世界里的第一项生存技能,叫做忍耐。
李煊天真地以为,只要上了初中,一切就会改变。他忍气吞声地熬到了小学毕业,却迎来了第二段灰暗的时光。
他的奶奶去世了。
李煊的爸妈从外地匆匆赶来,草草举办了葬礼,商量着李煊的未来。
他们是想让李煊跟着他们去外省生活的,但是工作太忙,根本没时间照看李煊,加之学习、生活成本比小城大了许多,离他们住所最近的学校也有七八公里,还不是寄宿制学校,要是李煊转学过去的话,方便起见需要搬家,搬家的话意味着通勤时间的增加,又或者需要换个工作。
面对种种琐碎的问题,李煊给出了解决方案。
那就是他继续留在这里上学。
父母呵斥他胡闹,放他一个小孩子在这,可能活不过三天。
但没过几天,李煊的表现让他们收回了这个看法。
李煊很独立,比同龄人更加成熟。他会洗衣服,会做饭,会自己打扫卫生。父母不在的日子里,仅有奶奶陪伴的李煊已经偷偷学会了像大人一样生活。
父母仍不同意,道着他们对儿子的爱,李煊毫无波动。他对他们没什么感情,更想一个人清静。
到最后,李煊的执拗获胜了。
初中时期的李煊开始抽条,一下窜了六七厘米。长高的他仍没有逃过校园里横行者的魔掌,独来独往的李煊再次遭受到了欺凌。
然而这时的李煊完全像变了一个人,没有了后顾之忧,他不再任别人欺负,试着用拳头反抗。他没有技巧,没有经验,挨打得更多,但他比以往来得更要痛快。
李煊逐渐打出了名,他打架最狠,对对手狠,对自己更狠,见过他不要命的打法后,没有人敢随便挑衅他。
有一次,他带人把以前那些欺压他的混混们打倒在地,混混们求饶,其他人顽劣地说要在他们身上尿尿,李煊没这个兴趣,提前离场。
水声引来了路过的一个女孩,她惊恐地看见了巷子里的情景,双腿无力地发抖,就在混混们要注意到她时,女孩被一人蒙住眼牵到了一旁。
“大哥哥,他们为什么要……那样……”李煊比她高很多,女孩自然而然地以为是他是“大哥哥”。
“因为他们做错了事。”李煊正处于变声期,又哑又难听。
女孩不解,受惊后的大眼睛水汪汪的,“可是,做错事会有警察叔叔惩罚他们,不是……”
“警察?”李煊冷笑一声,“我只知道,只有自己能保护自己。”
“不是的。”女孩摇摇头,温声道:“就像刚才,大哥哥你不是保护了我吗?”
巷子里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那群混混马上要出来了,女孩焦急地拉着李煊跑向下一个路口。
“你……”
“嘘——”
女孩确认那群人走远了才敢大声说话,“我怕他们也对你……”
李煊发笑,她如果知道这场架是他发起的,不知会作何感受。
“有点晚了,我要回家了,大哥哥你……小心一点,不要被他们看见。”女孩絮絮叨叨,反而比李煊更像个“长辈”。
李煊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说出了“我送你”这三个字。
女孩倒是非常开心,帅哥作陪,回家的路都不无聊了。
这一面后,他们再也没有见过彼此。李煊时常想起女孩的话,不是只有自己能保护自己,也可以保护他人。
如果一直是冤冤相报,那他和当初那些人有什么区别,把个人怨恨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到头来,他也是他人眼里的恶人。
上高中后李煊敛了锋芒,少有管闲事的时候,奈何马璋在十六中胡作非为,他想过个普通的高中生活也难。
一次机缘他结识了夏玮,夏玮彼时在十五中小有名声,他也曾是校园暴力的受害者,两人一见如故,彻夜谈天,决心联手对抗黑暗。
然后就有了李煊在高二时成为十六中老大的事,为了扳倒马璋,他蓄谋已久,为了整顿十六中,他处心积虑。
即便他知道,走了一个马璋,还有千千万万个马璋。
“我不想成为自己最讨厌的人。”李煊声音沉静,在没有光亮的洞穴里如清水缓缓流淌。
故事讲完了,他重新点燃树枝,暖光映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对面的于绘晨静静看他。
他们相对无言,已胜过诉说万语。
于绘晨烤干了自己的衣服,让李煊转过身去,换下后把上衣还给了他。
“李煊。”于绘晨往火里添了几根干木,像是自言自语般说道,“我不知道你接下来想做什么,如果有需要我的,请你一定不要放过我哦。”
李煊只笑不语,于绘晨快要醉死在他的笑容里。
“李煊。”
李煊发觉自己很喜欢听于绘晨叫她的名字,她念到“煊”这个字的时候总有一种甜甜的缠绵感。
“嗯。”
于绘晨望向遥远的夜幕,一语双关地问:“你说我们等得到天亮吗?”
李煊微笑:“当然。”
“晨是早晨,煊是太阳,你说呢?”
于绘晨浅浅地勾唇,小步挪到李煊身旁,挨着他坐下。
夜色无声,人影依偎,星辰入梦。
于绘晨醒来时天际还未泛白,她一整晚都靠在李煊的肩膀上,汲取他身上的温暖。
意识清醒后她反倒不好意思,刚起身,动静惊醒了李煊。
李煊缓缓掀开眼皮,长臂一伸,迫使于绘晨坐了回去。
被挟持的于绘晨小声说道:“我睡不着了。”
“嗯。”没睡够的李煊懒洋洋地答。
于绘晨使了个“金蝉脱壳”,从李煊臂膀里钻了出来,她剥了半个橘子清口,又跑去河边洗脸。
回来时李煊彻底醒了,拿着手机指指画画。
“嗯?能用了?”于绘晨惊奇地说,“我看看我的。”
李煊手机恢复正常,只是电量不足,信号为零。
于绘晨拍了拍自己不争气的手机,沮丧地耷拉着脑袋。
李煊吃了另一半橘子,起身道:“走了。”
“好。”
雨后的泥土格外松软,散发着潮湿的芬芳。他们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是大自然最美好的馈赠。
前方金光万丈,太阳冉冉升起,朝霞漫天,红云浮动,燃烧出崭新的一天,治愈了过往的伤痛。
于绘晨看看身边的李煊,温柔浅笑。
他们花了近一个小时下山,这条路比他们来时的那条要崎岖许多,若是夜行恐怕很容易失足跌落。
山脚是另一个村庄,他们向早起的村民问路,好心的大爷愿意帮他们载到大路上,那里可以打车。
于绘晨忽然有些舍不得,她回头仰望这座高山,这里埋藏了李煊的秘密。
以及她的秘密。
这一天一夜好似梦境环游,李煊说下次再带她来爬山,于绘晨连连摆手。
李煊用最后的电量提前付了车钱,回去的路上于绘晨迷迷糊糊地睡着了,靠着人形枕头睡得好生舒服。
李煊让司机调小了音乐,侧头在于绘晨的发上落下一吻。
这天到家后,于绘晨遭到了于海的雷霆大骂,她满嘴跑火车,胡乱解释一通,听到于海鼻孔喷气的声音还有点高兴。
黄佩在一旁安抚于海,给于绘晨使了个眼色。
于绘晨难得看黄佩顺眼一次,洗了个澡回房间补觉。
梦里出现了一个赤着身男人,是昨晚那副劲瘦身体的主人。他随意地坐在草地上,比山野风景还要吸引人。
出于追求美的本能,于绘晨直勾勾地看着,一不留神撞入他深黑的眼眸。
于绘晨脸颊滚烫,一副被抓包的模样,心虚地掉头。谁知那一双手好像有特意功能,隔着老远缠着她的腰往回拽,于绘晨跌落在他的怀里,头顶响起低哑的声音。
“看都看了,还想跑?”
这和白天的剧本不一样,于绘晨意识到这是在梦里,仰着头理直气壮地问:“那能摸吗?”
那人漫不经心地笑,圈住她纤细的手腕,往自己身上带。
他的皮肤是小麦色的,像加了淡奶油的咖啡,腹部线条分明,轮廓精致。
“等,等下……”就在指腹触上他的同时,于绘晨干着嗓子出声,“我说着玩呢,不用了,不用了。”
他眯着眼,附在于绘晨耳边低低道:“怎么能不用了呢。”
于绘晨在爆炸中醒来。
她呆呆地盯着天花板,长舒一口气,原来真的是梦啊。
下一瞬,她埋进了薄薄的被单里。
她都梦了些什么……
什么能摸吗?
摸你个头啊。
啊啊啊——
于绘晨憋快要喘不过气来,出了一头的汗。
过了几分钟,她又想通了,反正是在梦里,说了什么别人也不知道。
这样一想,她有点可惜这个梦醒得太早,她还没仔细感受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