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掌灯,就有个圆脸的宫婢匆匆赶过来,才到门口就叫人:“云儿,柳儿,快些去殿内伺候。”
宋会云有些吃惊:“向姑姑不是说过几日等我们学好了规矩再进去伺候?”
宋柳儿立刻给圆脸宫婢倒了一杯水,圆脸宫婢喝了一大口才又说话:“姑姑是这样说的,不过方才陛下用过膳,忽然就问起你们俩来了,说不用私下学那些规矩了,直接入殿中伺候。”
宋会云虽然奇怪,却也没有办法,和宋柳儿跟着圆脸宫婢就往明华殿内赶去。
殿中灯火通明,姜璟正坐在正对着门的矮榻上看书,察觉到她们进门以后抬头看了一眼,宋会云立刻垂下头去,不敢与他对视。
“新来的那两个,过来伺候。”姜璟翻了一页书,头也不抬。
宋会云和宋柳儿对视了一眼,分别走到矮榻的两边,说是过来伺候,但又没说要做些什么,两人只好在原地站着。宋会云从来都是别人伺候她,真叫她来伺候人,从哪儿开始动手都不知道。
“把烛芯剪一剪。”
宋会云立刻便拿起剪刀去剪烛芯,剪过之后果然亮堂了不少。姜璟也不要她们奉茶,只让她们两个站着,一开始宋会云还提着一颗心,时间长了便不觉怎样,开始打量起四周来。
她并不敢扭着头看,只用余光扫视,这儿是朝南的矮榻,右边是东边,窗下放着一张书案,坐北朝南的屋子,西边是安寝的方向,不过摆了一张屏风,后边并不能看见。
就算是皇帝住的屋子,看来看去也还是四个角一扇门,再多看两眼它也不能变个花样。脑子里胡乱的想着,眼神就不由自主的撇到姜璟的书上。不看到就算了,仔细一看,竟然是地方志,写了许多风土人情。
宋会云生来就是笼中鸟,对广阔的天地不敢奢求,却又克制不住的渴求。她想淋一场江南的雨,赏一次黄沙里的圆月,醉倒在一山的春花里,裹挟在烈烈狂风卷来的雪中。
宋会云一不小心就看入了神,姜璟握着书许久没翻页,她一时不过脑抬头去看姜璟,和姜璟探究的视线撞了个正着。宋会云心中一惊,暗暗唾弃自己的粗心。
“好看吗?”姜璟把手中的书册合上,微微向后靠了靠,抬眼盯着宋会云。
宋会云当机立断往地上一跪,又往下一拜,磕磕巴巴地开口:“奴婢……奴婢没见过这样好的衣衫,袖口,袖口的花纹做得精致,想来是……是御用的绣娘才能绣出来,一时间就看花了眼,陛下恕罪。”
宋会云伏在地上,装作十分害怕的模样,身体微微颤抖,背上如有实体的视线几乎把她捅了个对穿。
姜璟没有再追问什么,把书册放在矮榻上的茶几上,沉默了片刻才开口:“起来吧,去给朕煮壶茶。”
“是。”宋会云缓慢起身,先是倒着走了几步才转身,在矮榻向门方向走上五六步就是煮茶的小火灶,殿中的宫婢各自都有分工,煮茶的,掌灯的,伺候笔墨的……
姜璟开了口,原先煮茶的宫婢就退到一边,给宋会云让了位置。
宋会云边洗茶壶边思考,在定雨阁时姜璟明显起了疑心才让她们二人来明华殿伺候,她们这样粗鄙的丫头原应该先由姑姑教导一段时间再入殿伺候,可姜璟让她们即刻入殿伺候,又拿了地方志这样的书在她眼皮子底下看。
姜璟不可谓不敏感,宋会云深知自己已然被怀疑上了,那么接下来她必定不能再表露出一丁点儿和“宋云儿”这个身份不符合的行为来。
宋会云心中有了计较,只草草地冲洗过砂壶就随意用手抓了一把茶叶,一边摆着的花椒、薄荷、冰片……等都随意乱抓丢进砂壶中,又往砂壶里倒满水,一盖上盖子就蹲着用蒲扇“唰唰”地给小炉子扇火,心里那个惋惜,这么好的桐山云雾被自己这样糟蹋了。
宋会云扇着风,抬头起来对着伺候茶水的宫婢笑了笑,果然看到她皱着眉,一副有话要说的模样。
水开了,宋会云用张湿帕子盖住砂壶的把手把砂壶提了起来,往茶杯里一倒,用托盘就把茶杯端过去递给姜璟。宋会云想姜璟必定仔细看了全过程,悄悄一暼,果然看到他紧抿着的嘴角。
“放这儿。”姜璟还是不能克服心理障碍喝下这一杯茶,这样煮出来的茶根本不能入口。
宋会云心里美滋滋地把茶托盘放回火炉边,十分“有眼色”地站回了姜璟身侧,又开始勤勤恳恳的剪灯烛。
宋会云是站得脚都麻了,姜璟才终于起身要安寝了,宋会云以为今夜终于算是熬过去了,谁知姜璟却又点名让她们二人去伺候他更衣。
宋柳儿被打发出去端水,屏风后只剩下宋会云和姜璟二人。宋会云硬着头皮走过去,开始笨拙地帮姜璟更衣。光是解个腰带,宋会云的手就在姜璟腰上摸索了许久,她确实从来没做过为帝王更衣的事,从前姜瑛不许她靠近,没想到当贵人时不曾做过的事,成了个小宫女后反而要学着做。
姜璟看着宋会云笨手笨脚的模样叹了口气,想着试探不急在这一时,这才松口:“下去吧,换别人来。”
宋会云如释重负,踩着碎步飞快地溜出了屏风后,原先伺候更衣的宫婢立刻就绕进屏风后。
姜璟安寝后便没了什么事,她们几个宫婢便在屏风后守着,若是要茶水或是其他的,也能第一时间反应。
人一闲下来就容易犯困,宋会云哈欠不停,眼里都蓄满了泪水,恨不得倒头就睡。姜璟睡着了,谁也不敢出声,听更衣的宫婢说姜璟的睡眠并不怎么样,夜中常常醒来,所以殿内除了灯芯燃烧的声音,几乎听不到其他的杂音。
一直熬到了子时,下半夜的宫婢来换人,宋会云才倚靠着宋柳儿头重脚轻地往厢房去。
“你呀今日真是吓死我了,怎么敢盯着陛下的衣衫看?还好陛下不计较这些小事,否则你又要吃板子了。”宋柳儿想起来还觉得心有余悸,当时姜璟开口,宋柳儿以为他要降罪了,差点儿也跪下一起请罪。
宋会云打着哈欠撒娇:“我错了嘛,当时太困了,只能找点儿东西看看,书又看不懂,只能看看衣衫上的花纹,我下次不敢了。”
宋柳儿发现最近这个妹妹真是认错认得十分地快,不管说些什么她都一口认下,叫人没办法再指责她。